慈安宫作为历任太后的居所，是个不小的宫殿，前后共三进，内有一处小花园，前任太后与先帝母子情深，先帝为哄得前任太后高兴，还命匠人增加了不少巧思。
算起来，慈安宫的小花园除了面积不如御花园，哪儿哪儿都比御花园强。
小佛堂就在小花园旁，是一处单独的院子，清净素雅，三间屋子围着中间的二层小楼，呈众星拱月之势。
苏棠梨跟着太后进了小楼，甫一进门，便被浓郁的香火味冲了个仰倒。
正对着门的是一座等人高，金光闪闪的笑弥勒佛像，目光柔和，有着一股子佛爱世人普渡众生的大慈大悲感。
太后也不说话，自顾自地点了香，又跪在蒲团上，虔诚地磕了头上了香。
苏棠梨有样学样，她本不怎么在意这些，但先是从现代穿越到了历史无记载的大鄞朝，没有记忆苦熬十九年死后竟又重生，由不得她不信了。
祖孙俩上香之后，两个低眉顺眼穿着灰色麻布衣裳的宫女出来，屈膝冲她们俩行了一礼，便跪在蒲团上，一副潜心礼佛的模样。
从背影看，这俩宫女的身形竟与她们祖孙俩有九分相似，若关上房门，任谁也不会看出，跪在这儿的不是她们俩。
苏棠梨跟着太后从佛像后边绕到一个不起眼的角门前，推开门后是一间只有墙上烛火装饰照明的空荡屋子。
她思考着这屋子的怪异之处，太后看见了，轻笑一声，径直走到对面的墙边，摸索两下，平整光滑的墙面蓦地开了一扇门。
苏棠梨：……
是她想少了。
进了门，一间布置雅致的书房映入眼帘，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茉莉香。
“可识字？”
太后随意捡了本《三字经》坐在一旁，显然是不认为她识字的。
苏棠梨挠了挠脸，面色微红地点点头：“三百千都会背的。”
太后翻阅《三字经》的手一顿，并不遮掩自己的惊讶，微微挑眉看着她。
“照顾我的姑姑教的。”
苏棠梨也不算说谎，袖书确实教过她三百千，只是觉得她是公主，哪怕不受宠哪怕被遗忘，那也是金枝玉叶，不识字不像话。
但真正背下来，融会贯通的事儿，还是上辈子那人教的。
除了三百千，她还被那人逼着学了四书五经和兵法。
可以说，上辈子没了袖书的那几年里，她每天忙得像个陀螺，不是读书习字，就是舞刀弄枪，连睡着了的梦里都是这些。
那人曾说过，她的娘亲秋别云曾是尉州世家圈子里有名的知书达理大家闺秀，写得好字做得好诗，又有容貌加成，若非秋家家世一般，她的亲事会有更好的选择。
可惜，再好的亲事对上皇帝也是以卵击石，谁也护不住她。
太后不知这些，倒是称赞了袖书两句。
“既如此，这书房里的书，随你挑选，挑完我教你。”
苏棠梨摸不准她的意思，乖顺地在书架前游走，略带老茧的手从一本本保存完好的线装书上掠过，最终停留在《史记》上，目露怀念。
这是她上辈子死前在学的，学到了三分之一处。
太后垂眸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史记》，喝茶的手顿了顿。
“确定了要学这个？”
苏棠梨嗯了一声，乖巧坐在太后身侧，一双桃花眸晶晶亮亮的。
太后不语，迟迟没有翻开书，更没有开口。
苏棠梨心里叹气，暗道可惜。
她虽不知道为什么太后不愿意教这个，但也不是很在意，其实学得多了后，这书自己看也能明白个大概。
何况《史记》并不算难学，无非是过往历史。
学它也不过是为了以史为鉴。
“世人说女子该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贤良淑德，相夫教子，你说呢？”
茶盏落在桌上，沉闷一声，不响亮，却也让苏棠梨没来由的心里一颤。
她斟酌着用词，有点摸不准太后问这个是想听什么，便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从心而言，她自然是不认同的，哪怕上辈子没有现代记忆她也不认同这样的话。
这辈子有了现代的记忆，她更加知道什么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可惜有些人依旧把自己的脑子裹缚在封建时代，将这些对女人的条条框框奉为圭臬，还不停洗脑着已经迈向世界的女人。
“直言便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我保证。”
又抿了一口茶水，太后悠悠说道，神态怡然。
“我……”
苏棠梨嗓子有些干痒，勉强忍住了咳意。
“我并不认同这样的说辞，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一样的人，无非是某些身体构造不同，也有一些先天上的差异，这并不代表，男子只能建功立业，女子只能囿于后宅。”
她悄悄抬起眼角观察着太后的表情，可惜太后不动如山，连唇角的角度都没有变过。
“世人偏见自古便有，女子得到的支持太少，却也不是没有，古有妇好将军征战杀敌建功立业，民间亦有木兰从军荡平柔然的故事，谁说女子不能战场杀敌，不能勇冠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