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莫名奇妙的恐慌。
这种恐慌来源于姜婵的内心。她在决定处理不周国事件的时候选择放出了心里那头猛兽,任由这头猛兽挑起争端,算计人心,最后张开血盆大口将不服从的人全部吞噬。
这头猛兽放出来容易,想要在拴回去却十分困难,姜婵胸腔里那颗心已经被恶念所充盈,无论她现在如何努力的去驱逐,这些黑暗的阴影依然将她笼罩在其中。
由她一手挑起争端的方式瓦解掉不周国的仙门铁桶,代价是死人,死很多人,不周国如今仙门动乱互相厮杀,姜婵是罪魁,也是祸首。
若是由瑶台宗直接横渡过来对不周国仙门进行碾压,不周国的国运会被牵连,那不止仙门中人会死,凡人也会死,也会因此与落皇交恶。
这两个选择之间,只是死很多人和死更多人的区别。
姜婵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她顶多算个有底线的人,只是为了处理这件事,她把这条底线模糊掉了,致使她现在放松下来之后,依旧束缚不住心里的那头野兽。
她不跟瑶台宗众人一起走,就是要暂时将自己放逐出去,放逐到人间,放逐到山野,去重新捡拾被模糊掉的底线。
从不周国出来之后,她将自己的灵力暂时封印,像个普通凡人一样以双脚在大地上行走,翻山过河,慢慢回忆她穿书之前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小的时候,孤儿院每天晚上会打开那个小小的大头电视机,给所有孩子放《西游记》,看到孙悟空被压五行山,姜婵难过的不行,问院长妈妈他们为什么要把孙大圣压在五行山下?
院长妈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织毛衣,闻言伸手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因为大圣做了错事,所以就要被惩罚。”
“那为什么唐僧要给大圣戴上金箍呢?”姜婵继续问。
“因为大圣的力量太过强大,而强大的力量如果没有相应的约束,就容易被情绪控制,变得狂妄,然后走向极端,做出一些坏事来。”
“那什么叫做狂妄?什么叫做极端?”
院长妈妈停下织毛衣的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两个词语要怎么跟年幼的姜婵解释,只要对姜婵说:“等姜姜长大了,自然就会懂了。”
这段对话在姜婵的记忆中已经模糊很多年,直到现在又突然从记忆里苏醒,鲜活得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因为现在的姜婵,就是失去束缚的妖猴,她是生长于和平年代的人,从小受到各方面的制约,当她习惯了这种制约,在进入修仙世界之后,就会造成极大的不适应。
灭杀净华宗之后,虽然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是这个时代的规则,没有什么不对。但情感上又否认这种判断,记忆二十多年的和平教育时时都在与修仙世界的规则相冲。
所以姜婵是恐慌又矛盾的,她去找云霓,去找秦策,事实上她很希望有一个人站出来斥责她的做法不对,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心安。
她像只犯事的妖猴一样到处寻找束缚她的枷锁,但可惜没有。
人间八月,已经深秋,秋雨落在身上打湿衣裙,风一吹,冷得瑟瑟发抖。
姜婵自封法力,现在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女子,自然也是怕冷的,姜婵折了一根树枝,当做手杖在山路泥泞之间行走,一边走一边唱歌,想起什么唱什么,从小燕子穿花衣唱到高高的山上有两只猴。
姜婵冷得牙齿打颤,唱的乱七八糟,她唱歌不图好听,只是给自己提提神,免得被冷风山雨打得晕过去。
山路的前方是一片齐腰深的茅草,姜婵正打算换一根长点的树枝去探路,却发现茅草从里有一个正走过来。
姜婵没了法力,视力也不如之前清晰,看着那道人影逐渐走近,姜婵才看清楚。
白袍乌发的少年人,背负长剑,手持拂尘,一双眼清澈如湖,拨开齐腰深的茅草,踩过满地的枯叶雨水,行过满山枯黄走来,像楚辞里神秘的山鬼,像行走世间的神明。
他从雨雾中来,从漫漫尘世而来。
姜婵怔在原地,半晌未能出声。在她满身罪恶难以自控之时,偏偏又出现一个纯净无暇的人,像一面镜子,照映自己所有的罪恶。
曲同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