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入夜的时候，还有些固执的，仍在哭嚎索命。
去年冬天，关靖就差点真的死了。
是琉璃倾尽全力，以香用药，悬着他的命、保着他的人、补着他的身，好不容易，总算协助他，顺利写完绢书，再跟韩良商议，以假死之计，偷天换日。
隐约之中，好像还听到，关靖笑着说，这个计谋，先前就有人用过了。
这一招，欺人，也欺鬼。
关靖一死之后，当夜，那索命的哭声，便消逝了。
这几日来，关靖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上一个饱觉，精神也渐渐恢复了，这才让担心不已的琉璃，稍微松了口气。
老驴子哒哒哒哒的走着，来到沈星江畔的官道上，往西而行。
丽日春风中，沈星江河光灿灿，远处还看得见，有些许渔船点点，来到更前面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对岸已经有人在整建堤防。
那个工程，是关靖命令人做的，看那模样，已经完成超过大半了。
这个男人心怀天下。
关靖不只写了南国的治世之途，也写了北国的治世之道，完成之后，全数交给第一智囊韩良，让他继承遗志。
琉璃握着关靖的手，轻轻说着。“刚才，我在葬礼上，看见皇上来了，还赐了九锡。”
九锡，历来是皇帝赠与臣子的九种最高赏赐，是无上的荣誉。
“九锡？”关靖弯着嘴角，兴味盎然的笑着。“南国先前，唯一领受九锡的臣子，最后可是杀皇篡位啊！”
琉璃乌黑的眸子轻眨。“那不就是你原本的目标吗？”
“那是韩良他们那群人的意思，不是我的。”关靖坦然而言，告诉她说。“我，无心称帝。”
“即使是你的双眼没有瞎？”
“对。”关靖淡淡扬起嘴角，笑得很轻松。“我从一开始，就只指示韩良，将我的恶名传遍天下。”
“为什么？”
“天下百姓，总要有个人，让他们恨、让他们咒，让他们一并同仇敌忾，有共同的目标，才能兴家兴国。”
琉璃愕然再问：“你连自己名声都赔上？”
“名声？”关靖轻笑着。“我从来不在乎那种东西。”
是啊，关靖从不在乎的。
他让自己成为万恶不赦之人，好拯救万民于天下。
“你想，史官会如何写你？”琉璃好奇的再问。
关靖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她。“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红润的嘴角上，弯起莞尔一笑。
这个男人，可真是清楚自己的分量跟位置。
“你想，史官又会如何写你？”
“我？”这问题，让琉璃想了一会儿。
“对，你。”关靖噙着笑，说着。“花琉璃。”
琉璃白润的双耳一热，摇了摇头。“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史官不会写到我的。”
“我说会，你信不信？”
“不信。”琉璃又摇着头。
“一定会。”关靖笑着说。
琉璃不这么觉得，却不再跟他争辩，只是问道：“到江口了，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想去。”
“最想去哪里？”
关靖想了一想，听着沈星江的水声，辨明位置，将手中的木杖，指向南方。
“在南方，有一座城，名为赤阳。”
琉璃听过那座城。“听说，那儿很繁盛。”
“有消息传来，那里，有美味的干贝粥。”
“你想喝干贝粥？”
“是让你喝的。”关靖转过头，用已经瞧不见事物的眼望着琉璃。虽然，视力全无，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她，在心中看见她的摸样。他抬起手来，轻轻抚着她的脸。“我只是想去那里，证实一些消息，是不是正确。”
“什么消息？”
“其实，那消息，也不怎么重要。”关靖笑了笑，准确无比的，偷了她一个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一块儿惬意的游山玩水，就够了。”
关靖感觉掌心下的小脸，热了，肯定是红透了吧。
关靖得意的笑了起来。
琉璃不但羞，而且窘，故意不再理他，拉了拉缰绳，驱策老驴子，在温暖的春风之中，往南走去。
***
老驴子，性情别扭，两人也不赶路，反正就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
这南行之旅，让他们一走，就走上了大半年。
路途之中，琉璃依旧细心为关靖焚香、熬煮汤药。他本来就有练武，休息了半年之后，身体渐渐恢复过来。
失明之后，他的耳力变得更好了，有时甚至不需要拐杖，他也能闪避前方事物，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敏捷。
两个人跟一头驴，在这些日子里，走过一村又一村，一城又一城，他对每个地方，都十分熟悉，却毕竟是初次到访，跟以往在书卷上阅读不同，有些细节，他也不太清楚。
琉璃当着关靖的眼睛，慢慢告诉他，那些不一样的地方。
琉璃也告诉他，那些山光水色，描述着秀丽的风景、各地的民俗，用他最爱听的柔柔嗓音，全都说给他听。
这一天，他们在路上，忽然听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