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瑙伯爵的第二军团也可以。
但莱布尼茨总是以“不安全”为理由拒绝他的请求。
封建贵族存在历史悠久的军国传统,贵族的继承人往往都有一段参军的经历,那些逃避战场的贵族将被世俗唾弃嘲笑,因为他们摒弃了贵族的荣耀与责任,是“逃走的小人”,“不配领受上帝授予的权力”。
但不少人、尤其是只有一个继承人的大贵族,不舍得把亲生骨肉真地送上血肉磨坊般的战场上,那么“首都城防军”这样的中间选择便再合适不过了。
莱布尼茨是奥地利的新兴大贵族,和传家数百年的“Old Money”相比根基尚浅,所以更希望儿子可以如其他大贵族之子那样加入城防军,帮助下一代融入旧贵族阶层的圈子。
身为伯爵,他不可能像罗贝尔和朱利奥那样无所顾忌地蹭其他家族的家庭宴会,亲自和圈子内的人们打好关系,他们一个到处募(骗)捐(钱),一个压根不要脸。最关键的是,他们都很年轻,有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劲和自信——可莱布尼茨已经奔四了。
相较父亲的殷切期盼,鲁伯特可以肯定地说:他从来不觉得在城防军开心过。
那些伯爵乃至公爵的儿子早在参军前就有了固定的社交圈子,哪怕低一等的男爵和骑士,往往也有世代交往的家族,根本没人给后来者留位置。
他所能做的就是日复一日的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成为其他人主动拉拢的对象。
可他得到仅仅是成为贵族孩子们口中的谈资。
人们夸赞他,鼓励他,就是不亲近他。最后,反而因为他格格不入的努力而排挤他,诽谤他。
鲁伯特越努力,距离父亲的期待就越遥远,军旅生活就越压抑。
但他脑子本就不聪明,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努力、再努力。
他是大山小镇走出的孩子,比谁都更刻苦,可,陌生的城市似乎不会因为他的努力而敞开心胸。
“但巡逻任务……罢了,那就休息一下吧。”
鲁伯特话到嘴边,终究咽了回去,不忍心让这些跟随自己的弟兄太过劳累。
士兵们仿佛聆听到了上帝的圣音,迫不及待地脱掉盔甲,扔下武器,气喘吁吁地坐到大树的绿荫下。
鲁伯特披挂着沉重的盔甲,孤身一人、笔直地站在大道上,手中紧握着那杆标配的长戟。
一刻钟过去了,太阳渐渐从正中落向西方。
突然,鲁伯特听到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但军人的纪律性令他忍住了回头的冲动。
“今年的收成很不错,山地开垦情况如何?”
“达到预期了,老大。”
“非常好,新建的下城区也发展起来了。你看,我告诉约拿多少次了,多管不如少管,少管不如不管。老百姓又不是傻子,咱们这一放手,繁荣的城市就会像麦子似的长出来的。”
“还是要管一点的,治安不太平,匪寇太多,这个月已经有三支商队失踪了,凶手至今没被抓获。”
“无妨,人手充裕,弗雷德里克陛下准备适当扩军,另组建一支专门维护治安的部队,天河建议我起名叫‘警察(Police)’,你看如何?”
“哈哈,她的嘴里总能蹦出些没听过的新词。”
“是啊,说起来,她那边仿造火枪的工作也有突破了,说是只要把枪身再加长六英寸,就能解决准头的毛病……”
“那火枪快有戟那么长了吧?”
“确实,欸?你说,在枪口下挂一个刀尖当戟使,有没有说法?”
“老大英明。”
鲁伯特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身后的人从嘴里吐出了许多吓人的名字,不仅有皇帝陛下的,还有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的阿拉伯女商人,似乎无一不彰显出来人显赫的身份。
“嗯?前面怎么有军队?”
“我看看,哦!那是巡逻队的徽记,和我当年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啊,哈哈哈。”
两人的战马从挺立大道中央的鲁伯特身旁走过。
他的余光瞥见了其中一人的侧脸,随后震惊地把头扭了过去。
他曾在前年的朝圣大会上远远望见过这张年轻的脸庞。
他曾无数次请求父亲把自己调入此人的麾下,都以失败告终。
“我、我……”
军人的纪律,家族的责任、战士的渴望与多年的憋屈,在鲁伯特的脑海中天人交战。
那个人的身影越行越远了。
再不行动,他的生活注定碌碌无为——他不甘心,见到了繁华的大城市,那不同于颓丧小镇的繁花似锦,深深震撼了他洁白的心灵。
这个大男孩渴望一个机会,去见证更遥远、更广阔的世界——至少让他看看海。
如果一辈子困在脚下,扪心自问,他真的算是活过一遭了吗?
鲁伯特扔下了长戟。
他的手下震惊地瞠目结舌,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纪律严明的长官在军营外扔下武器。
“大人——”
“嗯?”
罗贝尔正骑在马背上走神,思考今晚吃些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他这辈子听过最有冲击力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