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出手伤人,只是坐在马上笑眯眯地看着罗贝尔被追来追去的狼狈样。
好在这群几十天没吃过饱饭的难民骨瘦肌黄,连走路都走不稳当,被罗贝尔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挥了几刀就纷纷逃开。
当圣西利亚可大教堂的圆顶塔尖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青年人猝然开口道:“听说了吗,‘瓦尔纳的’瓦迪斯瓦夫死了。”
罗贝尔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方才意识到他所说的是波兰与匈牙利王国的共主,伟大的十字军国王瓦迪斯瓦夫。
瓦迪斯瓦夫三世,波兰-匈牙利共主国王,1444年11月10日阵亡于最后一次十字军东征中的瓦尔纳战役,令人忍俊不禁的是,他因此获得外号“瓦尔纳的”瓦迪斯瓦夫。
和他的外号相比,“小孩”罗贝尔觉得自己的外号好听多了。
“那又怎么样。”罗贝尔无所谓地耸肩,“死在战场上的国王太多了,想想神圣罗马的巴巴罗萨,想想波斯的居鲁士。”
“是的,每个人的死亡重量相同,无论是万中无一的国王陛下还是死于阁下刀下的难民。”青年点点头,“问题在于,不久前奥地利公爵,波西米亚国王,匈牙利国王阿尔布雷希特也去世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阿尔布雷希特是前任奥地利公爵,波西米亚-匈牙利的共主国王,在他死后,奥地利的摄政公爵弗雷德里克三世(又名腓特烈三世)与波兰国王瓦迪斯瓦夫为争夺匈牙利王冠大打出手,匈牙利王位继承战争以波兰的全面胜利为结局。
罗贝尔沉默不语,于是青年继续道:“这意味着,位于天主世界东部边疆的奥地利,匈牙利,波兰,波西米亚,这些在第一线面临异教徒的领土竟然在同一时刻出现了王位空缺。”
“国与国的厮杀,教与教的割裂,人与人的悲剧,不知又要有多少生灵涂炭,多少亡国灭种,多少打着虚伪旗帜的屠杀。”
“但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罗贝尔无奈摊手,“我只是个神甫,现在很饿,只想赶紧回旅店吃几块黑面包,最好有一杯热牛奶,在羊毛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罗贝尔·诺贝尔。”
青年人叫出他的名字,没有理会他的话:“无论是异端还是异教,都是上帝创造的子民。”
“在我的时代,人与人之间没有教派之别,人们相信的是善良与公义,而非借异端正信之说隔绝彼此的心灵。”
“远古时代,神与人团结一心,度过大洪水的灾难,识破恶毒之蛇的欺瞒,战胜强权下的暴政,人人相信世界正该如此运转。”
“你的时代?”罗贝尔敏锐地察觉到青年人话里的怪异。
“没错,我的时代。”
白袍青年在罗贝尔手心中画出一个十字。
“孩子,你有平凡人的安于现状,也有为他人奋不顾身的胆魄……是时候离开这片土地了,去吧,去追寻你的野心。”
“不要,我要回家。”罗贝尔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最大的野心就是在安科纳呆一辈子。”
“命运往往与愿望向背。”青年呵呵笑道,“人也是会变的。”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行的路我已经行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便按着公义审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赐给我的,不但赐给我,也赐给凡爱慕他显现的人。’”
罗贝尔接上了后半句。
“《新约》的提摩太后书,《使徒行传》所记载的圣伯禄确实是一位伟大的传教士,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的是,即使是保罗那样虔信的布道者,也有诸多人类的缺点。”青年掰着手指,“比如爱喝酒,比如爱吹牛,比如欠了某人八枚第纳尔不还……”
“但他所拥有的,唯有人类才拥有的伟大精神:顽强、不屈、坚定、自信,使他即使面对暴君尼禄那样的屠夫也敢挥斥方遒。”
青年的食指在罗贝尔的额头轻点:“愿你的灵魂与器皿踏遍天地,直到他的国重临人间,祈愿我们在没有黑暗的地方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