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个子高大半个头的优势,周四方终于扭转身体,挣脱了黄兴宏双臂的束缚,冲着江一冉嚷,“我偏不放下怎么了,会背几句名人名言了不起阿?!”
“比你了不起一点。”
江一冉气定神闲,半点不生气。这孩子她第一次见就知道是被家人宠坏了,不多抽打抽打还真容易长歪了。
她接着继续刺激他,“但凡你有点文化,就应该知道这不是什么名人名言,而是出自禅宗灯录。”
“如果你觉得我不能叫你阿四,那就是叫你‘道明寺’,你也成不了高富帅。”
“你!!”
周四方当即气得手抖,却又无从反驳。
姐姐和爸爸接连去世后,家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再也无心读书,高中没念完,初中毕业证也自暴自弃地撕碎了。
真正变成了文盲。
江一冉目光凛凛地朝他走近一步。
“你知道你姐姐临死前,为什么说要葬在北山吗?”
周四方当然不会明白,他瞪大眼睛死盯着她,仿佛这样就能看穿她表面坦荡,内心阴暗的真面目。看着他眼中莫名的恨意,她颇为唏嘘地继续说。
“人最喜欢牢牢抓住执念不放,不知道是怕放下会忘记,还是怕放下就没了人生方向而舍不得放下,可是,不舍又哪会有得呢。”
“周四方,要不是你姐姐跟我有那么一点交集,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些话呢小屁孩。”
“你说谁小屁孩!你才是……”周四方张嘴就要骂回去。
可他话还没说完,愤怒张开的大嘴就被黄兴宏又一次从后面捂住了。他不服气地扭了一会,黄兴宏赶紧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动作竟渐渐小下来。
江一冉盯着他低垂着脑袋,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不禁认真地打量几眼黄兴宏。
黄兴宏立即对她笑着自我介绍,“江小姐,你好,我是黄家村的黄兴宏。”
“你好。”江一冉对他点点头,阿四总算交了个还算靠谱的朋友,她转头盯着身后的渔夫帽男人,“周南城,你不是说要去见祖先吗?”
“专门带我来这,不是为了给这小孩说教吧。”
对面的周四方听了像是没听到一般,居然不再像之前那样生气,被黄兴宏拖着往墙边走。
“自然不是。”周南城朝前走了几步,指着房间深处堆放的十多个大箩筐,“这大半年来,他们两个把地下暗河里的木牌都捞出来了。”
“木牌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周黄两家的九族以内的祖先,到昨天为止,总算是基本都出水了。”
“阿四,兴宏,你们今天再下水巡一遍,河底都捞干净了,打捞就可以收尾了。我们现在先把木牌抬到‘龙台’那去。”
黄兴宏一听当即拉着周四方一块站起来,“知道了,老太爷,我们现在就搬。”周四方却还是别扭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不过脚下也跟在黄兴宏后面,将一个个大箩筐抬上拖车。四个箩筐装一辆拖车。四辆车刚好装完,这一趟就能全搬干净。
去“龙台”的路上阿四,黄兴宏打头阵,江一冉居中,周南城殿后,四人一行,再加上阿猫一同走向溶洞深处。
一路无话。
大约半小时后,耳边渐渐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
这标志着“龙台”就在附近了。
接连在溶洞里转了几道弯后,如带状的地下时河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溶洞的大厅外到暗河边布满台阶,无法再用小拖车。只能由周四方,和黄兴宏一趟趟地将大箩筐搬到“龙台”上。
周南城和江一冉则负责在圆形“龙台”上,将木牌堆放十二时辰对应的刻度位置上。
虽然动物俑灯没有升起来,但地面上围绕龙纹外的一圈圆形图案,倒是方便他们找到刻度所在的正确位置。
那一头的周四方和黄兴宏搬好箩筐后,就自觉脱去上衣,穿着长裤一跃入水,做扫尾前的最后检查工作。
箩筐里的木牌多得不计其数。
其实大部分名字都模糊不清,有的只能看到姓,有的甚至姓名都被河水冲刷干净,只剩时间还有些淡淡的印子。
不知过了多久,当箩筐里所有的小木牌都倒出来,按照出生年月堆放好十二生肖所属的位置后,周南城缓缓在“龙台”中央,面朝东南方向跪下。
“周家不孝儿孙周南城在此,今日在此送二千八百四十七位祖先们回家,你们离家太久,魂灵无处安放,都是儿孙的错。”
他说着连磕了三个响头,轻声念起了《大悲咒》,“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江一冉虽是无神论者,但想起自已进入“龙台”下的地道后,墙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黑影时,只觉感慨良多。
相比死去的魂灵,留在世上的后人背负的才是最多。
她在周南城身后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