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进六岁那年被雷声吓傻后,再次说出一句清晰完整的话,已是时隔十四年后。
然而他的父亲却因给儿子看“病”赚钱,终日劳累成疾,还不到四十岁就早早去了。周进的母亲一时间百感交集,抱着儿子放声痛哭。
看到“神迹”终于降临到自已哥哥头上,自小早熟的周好也是潸然泪下,两人抱着周进哭成一团。
众人相互看看,都自觉走回客厅,不再去劝,积压太久的情绪需要宣泄的出口。
把心里的苦与悲都哭出来,才能装满喜和乐。
周南城瞧了一眼身边又要眼泪婆娑的女孩,轻松之余不觉有些好笑。他又戴上渔夫帽,默默去厨房打了一盆温水。
再回客厅,叫上了她。
“跟我过来。”
“做什么?”江一冉扭开脸嗡声嗡气地问。
“哭得一脸,你不洗洗?”周南城难得语气温柔。
江一冉又以手背抹了两把眼泪,但眼泪连着鼻涕,擦也擦不干净,一时间她自已都有些不好意思,偏着脑袋回房间取了毛巾,又悄悄去了卫生间洗脸。
待她洗好,再整理头发出来后,周进妈妈和周好也拭着红红的眼眶停止了哭泣。
周进一直都惶恐地看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母亲和妹妹,总算没有退缩。
或许是亲人难得向外示弱激发了他的强,他学着妈妈哄自已的模样,用袖子给她和妹妹擦拭,总也擦不完的眼泪。
那头,老张,老廖早帮忙厨房的胡师傅一道摆好饭菜,张元教授眼看着差不多了,便又适时劝着两母女去洗把脸,来都来了,当然要一块吃顿饭。
也是庆祝周进的新生。
解决了长期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周南城也难得没有去二楼单独吃。十多号人热热闹闹围坐一桌,有了老张的快嘴,大家笑声不断,比过年还开心。
周进更难得没有吃成一脸,他急着吃完要再去听那圆家伙唱歌,送他衣服、裤子的廖哥哥说,这圆家伙以后就是他的了。
待到夜幕降临,傻子阿前不傻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周家村,黄家村,江家村也都在悄悄议论这件“惊天大事”。
站在三楼的窗前,周南城远眺重重雨雾后的北山。
当初黄靳涛和他商量北山工程时,曾经提议炸山修路,此举不仅可打通南区、北区,还能在此建造出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城,以此繁华周围四五个村庄。
让流失到城市里的年轻劳力返回故土,增加当地就业机会,再加上国道的运输便利,前景可见的乐观。
但周南城思考良久,没有答应。
人的命脉在田,田的命脉在水,水的命脉在山,山的命脉在土,土的命脉在树。
山水林田湖是大自然的生命共同体。
为了经济建设,丢了生态平衡,百年内或许可以补偿,但千年后,子孙一定会骂他眼光短浅。
北山,白龙湖,万寿桥,已陪伴周家村走过千万年风雨,以后还要继续走下去,共睹世间春秋。
转身走到供桌前。
周南城凝视“花苒公主”的牌位良久,为她敬上三支香。
关门,走下楼梯。
在二楼拐角处,他遇上迎面而来的江一冉。
周南城停在楼梯上,“找你们教授?”
“找你。”
江一冉说着又登上几层,站在比他高两级的台阶上。本来他就够高了,她要是还站在台阶下,脖子都抬累了。
现在这样目光持平,多好。
“……”
周南城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已准备好随时听她说。
见他不打算换个隐秘的地方,江一冉也不好主动说去你房间,只能凑近他一些,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明天应该会有文管局安排的潜水员,来周家村打捞‘魂瓶’,到时候就要请你或是周村长看着点村民,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还有‘小白龙’要怎么安排,到时会不会惊扰到它?”这件事是江一冉最为担心的,人能控制,可水里的大家伙怎么控制,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些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
周南城的帽沿都没动,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语气也变回了之前的冷淡,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让江一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想想他向来都是这样忽冷忽热,她耸耸肩也就不去在意。
只要他说有安排,那就是可以放心的意思。
……
雨越发下得猛了。
晚间出村的路上,照例没什么人。
周南撑着雨伞一个人走在巷子里,只觉得刚才她吹送到耳边的热气犹在,烫得他有些不自在。
记得在明朝重获新生后,将近两百年时间他一直在寻找一名女子,却总是不见她的踪影。
之后的三百多年里,他觉得时间久得都快淡忘了她的模样,毕竟那时,他们也不过只见了几次面。
再后来的一百多年,情情爱爱就不再是他所看重的,甚至连生死他也无所谓,一心守护着周氏族人。
但当得知江一冉是“花苒公主”转世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深处好像还是有一些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