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易抛,转眼间当年那个尚在襁褓中的贾瑄已经是个六岁的顽童了。
虽自小生长在玄真观中,比不得高门大户养尊处优,却也自在闲适,无比快活。
加之聪明伶俐,又是观主之子因而深受观中道人喜爱。
贾敬见之有喜有忧,喜的是皇孙匿于观中平安长成,忧的是无人教导,恐碍其天分,以至无有所成。
而贾敬虽是二甲进士出身,欲亲身教学,又恐引人注目,因此心忧万分。
忽一日,有一远游道人前来观中求个栖身之所,贾敬细仔查了度牒,却为官府所制无误。
其道号无疑子,有三十出头,贾敬又见其仪表非俗,气度异于常人。
颇有些仙风道骨,几番交谈下来,其学其识,更令贾敬拜服。
又兼其人武艺不凡,更难得的是兵书战策谙熟于胸,贾敬遂求之以为贾瑄之师。
无疑子见过贾瑄之后,心中本自喜爱,因要投在观中谋个生计,便答应了下来。
最开始的两年,并未教授儒学经典,只教了些强身健体的站桩扎步之法,辅以日戳枪五百次。
又三年,方始授蒙童进学之书,又教了格法与连环。并同贾瑄对练,有名师指导,自然日进千里。
至贾瑄十二岁粗略读遍四书五经后,方才对贾瑄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儒学经典,只有自学自研自问,才终有所进益。"
“为师现今只教你三个词,若能解而用之,一生必能有所建树。"
“其一是以德服人,此句原出于《论语》,子曰:以德抱怨,何以报德?以直抱怨,以德报德。”
“此为对敌时,不必怀以仁德,必杀伐果断,倘因妇仁之仁,以至损已至珍至贵之人物,则悔之晚矣!″
“其二是牛郎织女,此事最早记载于《述异记》,乃是织女配于牛郎后,贪欢而误事,故天帝罚二人一年一见。″
“若大丈夫欲立丰功伟业,必不可为情所牵绊,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楚霸王、吕温侯不可学也。″
“功爵加于身,名利有所就,方可闲言闺房密语,否则二者皆失,使人与朽木腐草何异!″
“其三是春风得意,此为唐时孟郊所作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一句。"
“人生之志恰如周天星辰,时隐时现,时明时暗,可星辰虽远,但凡胎之眼尚可观。″
“而人生之志,却常常难以达到,自古至今,令多少仁人志士报撼终身。″
“故一时之失意落魄算不得什么,不可自暴自弃,更不能自视甚高,过高而不能达,是为虚惘。”
“有始皇一统天下,冠军侯封狼居胥之伟业,也有孔子困于陈蔡,重耳奔走避难于列国。″
“秦有武安君受阻于廉颇,蜀有顺平侯失利于斜谷,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不外如是。″
“有为者只困一时,无能辈却困一世,大丈夫即使处于逆境,亦当自立自强,以待时变运转,而春风得意之时,自不远矣。″
“此皆我数十年来游历四方,遍关人情故事,历经半生,才有所得。你的路还长远着,此时有所领悟,正得其时。″
贾瑄听了,若有所思,暗暗记在心里,又感恩无疑子教诲,便日日勤学苦练不缀,以慰其心。
无疑子见之甚慰心肠,二人感情日盛,贾瑄以父事之,比之贾敬也无差异。
年岁如水,日月如流,六年时间转瞬即逝,如今已是嘉应十五年了。
贾瑄此时岁至十八,在晨练之后,正要进书房学习,而无疑子早已等在此处多时。
贾瑄见礼之后,无疑子道:“你我已朝夕相处十二年,我的本事你已学了八九成,剩下的一二成全靠时间积累,是急不得的。"
“今日便教你最后一次课业,此间事了之后,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我便要离开此处,云游四海去了!″
说完不等疑惑的贾瑄发问便道:“这最后一课,既不教你文,也不问你武,只教你为人之道。″
“人生于天地之间,以忠孝节义为立身之本,有来无去,有始无终者,非君子也。″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此人所立于世间之根本。″
“诚所谓胸有经纬叹古今,道法自然论其心。波聚云散依稀梦,落叶疏钟自成音。彳亍风雨何足道,竹仗芒鞋步自轻。悠悠半生观来去,自有菩提证我真。”
待无疑子话音落时,贾瑄赶忙上前道:“可是徒儿侍奉不周,使得师傅要离去?″
"不如留在观中,让徒儿以奉天年,何苦流浪江湖,饱经风霜。"
无疑子答道:“你和你父亲待为师甚为周全,当年我无栖身之所,承蒙你父亲收待,无以为报。″
“便答应收你为徒,授你本事,因此驻足此地十二年,今已无其他本事可授你。"
“且出家人以四海为家,本自生于江湖,长于江湖,亦当死于江湖,此乃我夙愿!"
“你也不必再劝,我走之后,文武之艺必不能落下,日后且好自为之。"
贾瑄苦劝,无疑子不听,贾敬听了,也赶来苦苦相留,无疑子更是百般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