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暮筠一直都在暗中偷偷观察着卓凌初的动向。
他除了嗓子受伤不能说话之外,其他的和上一世没什么两样,喜欢闷在房间不出门。
不过,上一世的他除了和她多说了几句之外,和别人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也许他身边那个小白的嘴太能叭叭了,应该是怕他主子憋得难受,替他把话多说了些,怪不得卓凌初就算嗓子哑了也没当回事。
傍晚,凉亭上的琉璃瓦被倾洒了满满的落日余晖,粼光闪闪。缱绻的霞光将原本散发冰冷寒气的青石桌和石凳染上一层柔光金纱,让人心生柔软。
暮筠坐在院里凉亭下的石桌前专心练字。
在二哥秦溪的指导下,她的笔法比上一世更加精炼了,而且愈发有自己的风格。
想起她刚入宫时,因写的字像蜘蛛乱爬,还好生被宫里那帮闲人们嘲讽一番。
后来,她进了国子监,国子监那老头子更是被她毫无章法的笔书气得吹胡子瞪眼。
一想到以后还有机会捉弄那个顽固的老头,暮筠的心情就变得好了些。
暮筠神情专注,柔中带刚的笔锋将将触纸,随手运笔,就能勾勒出如初春柳叶般生机勃勃的楷书。
不同于其他女子柔美清丽的簪花小楷,暮筠的字,娟秀中带着一股遒劲,流畅中带着和美,颇具自己的风格。
“咳咳......”
一声暗哑的咳嗽声从她身后传来。
暮筠回眸,只见卓凌初昂着头背着手,见她回头,明明神色有些局促,还装作漫不经心地依靠在凉亭的圆柱旁。
暮筠放下笔,疑惑地问道:“初公子,有事?”
卓凌初将手中的物件递给了她。
这是,她遗失的那支金海棠珠花步摇?
那日她从宋春生的宅子回到家中后,就发现插在头上的步摇不见了,后来她在沿途路上还好一顿寻找,结果还是没找到。
回来之后,她在房间里懊恼了好一阵儿,毕竟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遗物。
暮筠瞬间笑颜舒展,“谢谢,这个我找了很久了,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你在哪捡到的?”
卓凌初笑着挠了挠头。
暮筠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眼神飘向别处,心中暗骂自己为什么对一个哑巴问那么多话,直戳他的痛处。
卓凌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变哑了还真是有好处,他可不想对她说谎。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跟踪她而捡到了这支步摇吧。
今日是她的生辰,若是冒然送其他的礼物,对于刚刚相识的人来说不免有些冒失,这件失而复得的步摇,就当是送她的生日礼物了。
少年的笑深意莫测,少女的笑歉意赧然,两人相对而立,在夕阳渐红的光辉下,两人身影纠缠,在院落青石板上留下一幅绝美的剪影。
“哦,对了,等我一下。”暮筠“噔噔噔”地跑回房间,片刻之后,她又“噔噔噔”地跑到卓凌初面前,怀中似是揣着什么东西。
少女面颊红润,气息微喘,鬓角的碎发因跑得急而飞扬在额前,衬得她的面容更加明丽芳菲。
卓凌初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片刻之后,他收敛了心中的波澜,疑惑地看向她。
暮筠掏出一根磨得光亮的竹笛,对他很是诚恳地说道:“这是我......送你的竹笛,就当是还礼好了。”
重生以后,暮筠一直想着,如果再见到卓凌初,自己应该如何回报上一世她临死前,他带给她的那一丝温情。
她现在没有身份,又没有钱财,总不能让她以身相许吧!
冥思苦想了几日,就连梦中都是卓凌初站在她身边念叨:还我恩情,还我恩情......
被心中的亏欠之意折磨得抓心挠肺的暮筠终于在山上砍柴时忽然福至心灵,她站在那片含苞待放的海棠林里,脑海中浮现了那位潇洒不羁的翩翩少年,漫不经心地倚靠在团团锦簇的海棠树下,对着她说:“若有机会,我想为你吹一曲《断花吟》。”
暮筠从没听说过《断花吟》的名字,也不知道那首曲子会有多动听,至于卓凌初是不是精通音律,她更是持有怀疑态度,毕竟,他很爱装酷耍帅......
这一世,也许可以圆了他的心愿。
卓凌初看着手中的竹笛,先是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了过来。
她就是这么一个知恩图报的人,面对陌生人无意间的善意,她都会心慌地不知所措。
更何况,他和她之间,还存在上一世的羁绊。
卓凌初笑着接过竹笛,朝着暮筠举着晃了晃。
暮筠点了点头:“好,那你明天吹给我听。”
说完,两个人瞬间都愣住了。
卓凌初挠了挠额头,没错,他是这么想的。她果然,很懂自己。
暮筠则不自然地挑了挑眉,“时候不早了,初公子,早点休息。”
说完,她没等卓凌初有所反应,赶紧扭头仓皇逃脱。
进屋,转身,关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屋内,她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细细复盘着她刚刚下意识说的话。
他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