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缓动,秋日里本是少见,凉风起,跟在老夫人身后的柳婉婉不禁的轻轻内扣了肩头。
一路行至侯府日照最好的院落-元熹格,沈老夫人缓步至庭院中一入地大陶缸边。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向侧后伸了手,便有个小丫鬟将鱼食罐子递到老夫人手中。
缸中浮着一小支睡莲,下面游动着几条花色丽目的锦鲤,张着巨口,窸窸窣窣,等着老夫人投喂。
“你来!”
老夫人招手,示意柳婉婉上来帮她捧着鱼食罐,婉婉稳稳地接过罐子,恭敬侍奉在侧。
丽娘站在二人身后半步的地方,轻声问道,
“老夫人最喜锦鲤,老家的庄子上有整片的池塘,你可知为何在京都的侯府里,却只有这小小的一缸?”
婉婉抬眼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平和,便柔声说道,
“婉婉幼时得蒙恩典,进宫拜会各宫娘娘,方知皇后亦是爱鱼之人,可也不过一方鱼池而已。老夫人恭谨自持,武雍侯军功赫赫,更是从龙有功,武雍侯府里,则当简朴轻省,不宜铺张。婉婉愚钝,但凭己见,猜想是不愿落人口实,省的惹来是非。”
沈老夫人撒鱼食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深呼了口气,偏了偏头看向柳婉婉。
那眼神似乎在惋惜,这般见识胸怀,若不是柳太傅之女该有多好。
片刻后,老夫人淡淡的开口道,
“昨夜天儿来我屋中跪求,既认了先前顶撞的罪过,又道明你与太子的渊源,是以他不在府上的这段日子,老身且得保你无虞。”
婉婉面不改色,心里却‘哦~’了一声,昨夜少将军走得匆忙,原来是去了老夫人这里,给自己求一道护身符。
“可我还神想不通,他已然过了明路将你收房,你若再想再飞上枝头,身附凤仪的机会可就微乎其微了,我又为何要保你呢?”
沈老夫人说着,用余光观察着柳婉婉捧鱼食罐的双手,却未有丝毫不稳。
“回老夫人的话,太子仁德,全权是念在家父的授业之恩,与婉婉只是一份怜悯罢了。如今罪奴一个,不敢奢求有他,更不敢求老夫人相护。”
说着,又朝鱼缸近前了半步,
“婉婉艳羡这水中锦鲤,可每日得见老夫人展颜。倘若说,有什么缘由,能让老夫人容的下婉婉,那自是老夫人高洁宽仁,婉婉须得晨昏定省,礼经诵佛,才配得上老夫人恩泽之万一。”
“呵呵呵……这小嘴儿真真儿的会说,想是如此便哄了我那孙儿对你上了心吧……”
见老夫人有了笑模样,阿瑶才舒了口长气,刚才紧张的手脚冰冷,现下又觉得刺麻。
柳婉婉并未掉以轻心,单凭刚才话锋急转如回马枪刺般,就知这沈老夫人的心思不好应付。
“今日唤你来,确是因着天儿的面子,给你升一升位份,做个婢妾,府上的人便知道我对你的态度。”
婉婉将鱼食罐递给身后阿瑶,刚要行礼谢恩,却又听见老夫人说道,
“沈青丫头在前院伺候多年,既然天儿的病情有所制约,便也一并抬了她做侍妾吧……”
阿瑶惊闻之下忘了礼数,竟抬眼看向沈老夫人,好在老夫人已经转身回屋去了。
身旁的田嬷嬷蹙着眉,赶紧拽了拽阿瑶的衣角,让她把头低回来。
可心里却打起了鼓,
‘说是要替少将军护住咱姑娘,可也只给了婢妾的位份,倒是那沈青还比咱高上一级,这不是明着纵了别人来欺负,只要不伤了性命罢了……唉……’
柳婉婉顿首,语气未见异常道,
“谢老夫人恩典~”
主仆三人退出元熹格,待走到正院连廊处,便就如画本上说书似的巧,遇上了走路还不利索的沈青。
沈青刚从夫人屋里出来,许是老夫人把抬她做侍妾的事情,让夫人说与她听了。
那份小人一朝得志的雀跃,隔着十步就装进了视线,让人不胜其烦。
“哎呦,这不是我的柳家妹妹嘛,嘶……”
沈青扶着腰,屁股上的疼犹然提醒着她莫要得意,却也压抑不住苦熬这许久,终是成了主子的欣喜。
婉婉福身见礼,温婉笑道,
“沈清姐姐安好。”
见柳婉婉知趣的尊称了自己一声姐姐,沈青更是得意忘形,一时间竟忘了刚才在夫人房里,自己被三令五申,不得招惹柳氏。
“我在前院伺候了这些年头,抬为侍妾乃必然。柳家妹妹可别仗着少将军宠爱,又跟太子殿下有旧,便不把我放在眼里!虽说咱没的那些个狐媚惑主的手段,也不敢有坐山望峰的心思,但凭着对主母忠心,对老夫人尽孝,也担得你称我一声姐姐。”
柳婉婉垂着脸,坦然的盯着脚面上的淡蓝色流苏,耐着性子多站了会儿。
沈青想要的,当然不是这不咸不淡的样子。
自己守了多年的位置,差点让她一个刚进府一两日的罪奴给顶了,还糟了皮肉之苦。
眼窝子浅的小家小户出身,沈青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我这身上还有伤,刚抬了位份也没得多余的人帮我挪住所,你屋里人不少,都来帮我抬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