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朝盛世一十二年九月初九。
秋风渐起,暮色凄深,雨歇微凉。
京都武雍侯府,
一手捧着浣洗好的衣衫,一手轻拂额汗,柳婉婉缓步走在偏院寂静的连廊上,忽地闻见正院处传来喧闹和呼喊声:
“少将军旧疾复发!速速去请薛神医!”
“通禀侯爷和老夫人了嘛?”
“这已入夜,去哪找‘解药’啊?”
“嘘……管好自己的嘴!再乱说,仔细被夫人送你去祭少将军的破天刃!”
下一刻,冲出几名彪形大汉,这是府上的护院,二话不说,便架起柳婉婉疾步前行。
婉婉清瘦,像只猫崽被拿捏着,双脚悬在空中,惊悚的瞪着那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她没有挣扎,仿佛知道此时应留存些力气。
被护院架到了一处宽敞的院子,婉婉惊魂未定,只跪着发抖。
身前,是武雍侯嫡母,老夫人沈氏。
她眉间也似有万般无奈,慈愍地说道,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夫人的话,罪奴柳氏,叠字婉婉。”
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丽娘,近前耳语道,
“这便是今日刚入府的丫头,可……她乃之前跟东宫有过婚约的太傅之女,现下是戴罪之身……”
“天儿发病,顾不了这许多。若真的折了,我会去求圣上开恩,赦了她的罪,追赎为良,纳为贵妾厚葬!”
彼时少将军的卧房传出凄惨的嚎叫声,听的人心惶惶,如同阿鼻地狱,无人愿意靠近半步。
丽娘挥了挥手,一碗汤药便塞到了柳婉婉手中,
“你去吧!这是给少将军的安神药,服侍主子是你的本分。”
丽娘的话说地冷漠徐缓,疏离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汪死水。
可怜单薄,婉婉挪着小碎步,三步一回眸,来到了有护院把守的卧房门前。
最后再望一眼身后众人,皆面如死灰,冷漠森然。
不等柳婉婉再多想,便被人一把推入房内,房门在身后无情关上,落锁落的干脆。
屋内火烛早已被打翻,昏暗不明。
浑身止不住颤抖,手里端的汤药无非是个幌子,柳婉婉知道,自己才是拿来缓解少将军怪病的‘解药’。
世人皆知武雍侯府嫡长子乔楚天年逾弱冠,却迟迟没有议亲。
其中原因虽未曾明言,却早有传闻,少将军身患头风,时常深夜发病。
发病时残暴不仁,非嗜血不得解,身边之人恐难活命。
她背靠着房门,连鼻息都不敢急喘,双眼时刻警觉的观察周围。
猛然,一只大手冲破黑暗,带起一股凉风扑面而来,直逼她的脖颈。
柳婉婉惊得打翻了手中的汤药,双手死命的扒住这只手,却被呃地发不出半点声音。
慢慢的,柳婉婉看清了那张脸,白日里还清风霁月,高山仰止的俊俏脸庞,怎的入夜之后竟变得青筋满额,阴冷狠厉,残暴可怖。
‘就是现在!我得快些……’
女子气息渐弱,被一点点拉向这高大魁梧的身躯,就像是被老虎按在掌中的白兔。
男子用另一只手扣住女子的肩膀,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撕成两半。
被那冰冷的手触碰的那一瞬间,柳婉婉本能的颤了颤。
一时间,父亲惨死,母亲悬梁,家中族人被入狱发配,自己被太子退婚,跌落尘泥,让广阳县主踩在脚下……
所有灾祸不幸,一帧帧在眼前划过。
‘这一次……还不能死!’
就在自己的脖子要被拧断之际,柳婉婉摸出不敢离身的银针,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银针扎入少将军的督脉百会穴。
男子瞬息之间平静了下来,遂而卸了手上的力道,向后昏倒。
柳婉婉也如同一匹绢布滑落,瘫软在地砖上,大口地倒着气。
缓了好久,柳婉婉才用青葱般纤细的手指,拨开额前散落的屡屡发丝。
她并未逃,反而轻轻地伏地爬向那只‘猛兽’。
近前借着点窗外的月光才看清,昏睡的乔楚天仍是一副,令京都万千贵女神往的嫡仙面容。
“如医书所记载的无二,这便可以止住你发狂……这次回来,再不能死在你的手里!”
柳婉婉已经是第四次‘回来’了!
父亲蒙冤被处斩,消息传来,母亲悬梁自尽。
第一世,婉婉撞柱而亡,想着就随母亲去了。
可一睁眼,又是母亲悬梁自戕的惨象。
第二世,她苟活下来,贬为罪奴在东宫洒扫。亲眼看着曾与自己有婚约的太子与广阳县主订婚,宴会当晚,便被县主派来的杀手勒死在宫墙角。
第三世,她开始谋生存,订婚宴那日故意摔在了武雍侯府少将军的脚下,被他带回侯府做了粗使婢女,结果当晚就做了‘解药’,活活被他拧断了脖子。
与其说柳婉婉重生,倒不如说她在轮回。每次的轮回起点都是父母惨死的当天。
与至亲生死别离,遭竹马决绝背弃,这些她已经历四世,何等残忍,她万万不愿再次轮回。
她知道,必须想办法活下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