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百鬼夜行，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铜锣惊得屋檐的黑鸦扑腾翅膀簌簌飞起，打更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桑年凝神屏息，整个人紧紧贴在墙边，手臂上的箭伤被她撕了衣角草草包上，却也拦不住丝丝缕缕的血腥气飘散而去。
不过顷刻，无数的脚步紧随而来，将这小小的屋宅层层包围，火光从门缝刺了进来，映着那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
一夜的狂奔，让她整个人疲累不堪，可身后的人死追不放。
桑年的脑子里，模模糊糊掠过自己方才逃亡时看到的红砖高墙。
坐以待毙不是上策，她一咬牙，翻身从这空屋宅的后窗跳出，风一般冲向那似是宫殿的方向。
她不知道这追杀她的人从何而来，但只要能闯入位高权重者的地盘，这些宵小之徒自然止步。
“追！”
看着那身影逃窜的方向，为首的黑衣人眉心一紧，厉喝道，“就地诛杀，别让他靠近那里！”
桑年的速度很快，可追杀的黑衣人速度更快，更何况，他们的手里还有武器。
只听一声崩裂血肉的轻响，桑年一个趔趄，肩头又中了一箭。红砖高墙前的湍急河流拦住了她的去路，眼见黑衣人齐齐拉弓对准了她，桑年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河里。
“快射！”
只听一声令下，无数的箭矢落入河中，河水里很快涌起一抹红色，又被急流冲散，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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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桑年猛地坐起身，天光大亮，她满头虚汗，眼神涣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聚焦。
昨夜是七月十五，她又做噩梦了。
梦里被追杀的情景是那样的真实，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她跳入河中，硬是咬牙逆流游进高墙宫殿的一刻。
身上酸软疼痛，仿佛自己昨晚不是做了梦，而是真的经历生死一刻，疲累不堪。
“小姐，你醒了？！”
门外传来徵羽的声音，桑年拢了心神，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搭上她的额头。
“小姐昨儿半夜突然发烧了，”徵羽探了探，掏出巾帕擦去她额头上的虚汗，一边道，“宋嬷嬷照顾了小姐你一晚上，早上挨不住去休息了。还好，这会烧退了不少，汗都发出来了。”
“做了个噩梦，没什么大碍。这会身上酸软，大概是我昨夜吹风着了凉。”
桑年虚虚的笑了一下，“每年七月十五都这样，习惯了。”
她是七月十五鬼节出生的，阴气重，煞气浓，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一到鬼节，总容易做这些光怪陆离的梦。
每一次，不是梦见被追杀被迫害，就是梦见一些不认识的人。
小时候还会慌张惊哭，如今她都习惯了。
“扶我起来，今日我们该去永宁寺一趟，帮我收拾一下吧。”
徵羽知道，每年七月十六，是自家小姐雷打不动去永宁寺祭拜的日子，也不好拦着，只能扶着她起床梳妆。
一主一仆走出小院，已是下午光景，两人在府门等着马车，就听一道不甚风凉的刺耳声音，从身后凉凉传来。
“哎哟，这不是大姐姐吗，今日竟也要出门？”
桑年回头。
府中三小姐桑月，正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朝府门走来。
看着桑年一身月白色裙装，桑月眼神讥嘲，开口了，“哟，差点忘了。今日是七月十六吧？难怪大姐姐要出门呢，原来是要去拜祭你那死去的娘，可真是晦气！”
徵羽心头咯噔，连忙看向自家小姐。
她家大小姐桑年，乃是当今护国大将军桑远征的嫡出，生母更是身份尊贵，是先皇最宠爱的长宁郡主之女。
只是小姐生不逢时，偏在鬼节出生，夫人生她时颇为痛苦，最终还是没熬住，翌日撒手人寰。
七月十六，便是夫人的忌日。
桑远征年纪轻轻便成为鳏夫，没人操持家宅的大将军，可维护不了边疆。所以桑年还嗷嗷待哺时，他便在皇帝的指婚下，又娶了当今丞相的庶妹为续弦。
桑月，便是续弦夫人所出。
小姐襁褓中就没了生母护佑，老爷又常年在外驻守，那续弦夫人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老爷在的时候尚可维持一丝表面功夫，不在的时候，便完全对大小姐不管不问。
像桑月这种以下犯上，冒犯长姐的事情，府中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看门的护卫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低下头。
桑年神色渐冷。
桑月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往常挑衅她，她懒得理会跳梁小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但今日她敢编排她的生母？
“我娘虽已驾鹤西游，但她是长宁郡主的唯一女儿，与父亲成亲后，更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桑年盯着她，声如冰泉清冽，“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编排我的母亲？”
“对仙逝夫人不敬，徵羽，掌嘴！”
“是！”
徵羽径直上前一步，扬手。
只听啪一声，桑月偏过头，不可置信的抬手捂住脸蛋，瞪向桑年，“桑年，你竟然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