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中天。
三盏油灯安静燃烧,昏色光线铺在地上,微有摇曳,渐趋平静。
灯下有人。
淡冷血味被帐篷外掠进的一缕夜风吹拂,散开之后缓缓消逝。
床榻上坐着一人,灰衣草鞋,束着青色纶巾,肤色黝黑,额头上有几缕极明显的抬头纹,颧骨高song,唇皮宽厚。
这是个很普通的男人,呼吸无声,气息内敛,神情专注时的模样极易给人亲近感。
此时,他正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棋墩,短粗五指放在芦苇草编织成的棋篓中。
棋篓只有一只,边缘有许多裂痕。
棋墩很普通,甚至有些粗鄙,是用粗树底盘随意削成的,其上镌刻的纵横十九道歪歪扭扭,各个相连的棋路上距离并不均匀,贴着这棋墩的一角平面看过去,必然是一条条浮动较大的曲线。这些曲线入木并不深刻,被年轮干扰住,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有些分不清行迹。
灰衣男人眼神并不是太好,兴许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纹路了,低下头凑过去细看了几眼,一直放在棋篓中的右手才缩回,手中拈着两枚棋子,看似随意地丢到棋墩上。
两枚棋子一黑一白,造型古怪,并不一味圆滑,显然也是随意雕刻而成。
棋子落在棋墩上时,慢悠悠地翻滚几圈,一大一小、一圆一方地尽数落在天元点上。
灰衣男人沉默地看着这幕,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皱眉说道:“整个漠北平原,似乎也就只有乌军的那个大巫师有些学问,只不过依靠本来就所剩无多的寿命强行窥测天道,未免落了下乘。早年在外游历,曾听起有人说过,万里之
遥的中域上,有个善于推衍术数的家族,其血脉特殊,精研天星占位捕风捉影,即便是三岁孩童,也能一语道破天机,只可惜命数却又不长。我看过他们家写的书,但始终都学不像,而且——这个棋墩做的可真是有些难看。”
虽是在自言自语,却还是希望能得到些回应,可帐篷内迟迟没有动静,灰衣男人有些不悦,抬起头看向角落里站着的那人,语气变得有些严厉:“难看是难看了一点,不过棋盘外的局下得还是不错的,你今夜闹上这一出,却将原来占优的局面弄得有些糟糕,虽然还能够收拾,但又要费上许多功夫。”
角落里的白衣女子垂下头,似乎是觉得帐篷外吹进的夜风有些冷,脸色变得很苍白,干裂的嘴唇轻轻颤动着。
灰衣男人摇摇头,皱眉说道:“明明是你做错了,可现在摆出这幅模样来,倒像是错的是我。”
白衣女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动之前曾经问过您,可您却一直没有说话,我当这是默许的意思。”
灰衣男人看了一眼她脚下的血渍,叹息说道:“打就打了吧,怎么弄得一身都是伤,吃亏了吧。”
白衣女子摇摇头,抬起右臂递到身前,探出手掌,手背对向他,左右各有两根手指收回,独留下一根中指。
灰衣男人微微挑眉,看着这根中指,不悦道:“看样子是吃亏了的。”
这根手指断了半截,上面还有鲜血在流,白衣女子看着自己的中指,神情漠然,似乎并不感觉如何疼痛,只是听到灰衣男人的话后,忍不住辩解道:“不算吃亏,虽然手指
断了,但我也刺了他一剑。”
灰衣男人好奇问道:“刺在哪儿了?”
白衣女子说道:“心上。”
灰衣男人动容道:“这么厉害,刺下去多深?”
白衣女子低声说道:“半寸。”
灰衣男人皱眉道:“那跟没刺有什么区别,外伤还能够恢复,手指断了怎么接上?”
白衣女子脸色微红,低头不语。
灰衣男人看着眼前的棋墩,将两枚粗糙棋子拾起,淡然说道:“你这丫头别的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傲了一些,今日燕军的三千骑兵既然能够被那人破掉,可想他的手段有多强,你却偏偏想要去硬碰硬,若是试水还好,怎么还真的打起来了?给你起个名字叫陆逊,可你哪里有半点谦逊。”
白衣女子陆逊抬起头来,说道:“五年前您便已经控制住整个东面,这五年间,若是寒军出手的话,哪里会有今日的局面?”
坐在床榻上的灰衣男人自然就是寒主,听到女子的话后,他变得有些沉默,半晌,抬起手指敲了几下棋墩上的天元位置,蹙眉说道:“没有意义。”
陆逊不解说道:“如今龙军已经牢牢控制住整个西面,与寒军分庭抗礼,这还没有意义?”
寒主摇头说道:“十二年前初次到这里时,我便已开始布局,虽然起于漠北平原,但最终落子却并不在这里,所以自然没有意义。按照我原本的意思,是让西面先打起来,到时局面控制起来能简单一些,那个孩子的出现是计划之外的事情,但对于定局并无影响,若是真打起来,便有些不妙了。”
陆逊愈发不解,问道:“那为什么不学
学那家伙,像当初他杀邬扎罕一般杀了他?”
寒主失声笑道:“哪有那么容易?”
陆逊皱眉道:“难道您也不行?”
寒主说道:“以前是能杀而未杀,现在即便想杀,也没有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