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山岳破碎一般的沉重撞击声在崖底谷中回荡,待雪尘落定之时,方始平息。
无数碎裂开的石砾在雪面上滚动,原本的平整变得坑洼,风线穿过凹陷处,拂过内积的血水,涟漪骤起,呜咽声扑朔迷离,似是在嘲笑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谷中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他从崖上落至崖底,身上衣衫被冲击力震得破碎,全身血水流淌不止,暴露出的皮肤表面像是深冬时的枯树枝,密布着无数裂痕。血肉粘结向两边翻滚,血脓涂满皮层,青色的细致筋络从碎肉中凸显出来,如鼓上血珠不安地跳动着。
他的身形很瘦小,衣衫碎絮与乱发在风中狂舞。双眼红至极致,便如落日残阳,似要凝出血来。
双腿血迹斑驳,扭曲蜿蜒如麻花。
脚骨倾斜碎裂,脚踝倒挂若残灯。
他拖动着残腿,摇晃着身躯慢慢向前走去。
很难解释,他竟能在这种必死伤势之下依然行走。
或许当真如他所说,死过一次,便不会再死?
他向前一共走出九步。
九步过后,身体中有无数股声线响起。
声线如断弦,若溪水分流,若崩裂纤绳。
他转身回头,神色凄惨,眼角面颊唇畔尽是破碎血皮
,他睁着眼睛看向碎石雪屑中的死马,看向死马旁边毫无声息的乌军之主,笑了出来。
声音沙哑,血水从喉咙中涌上,喷在夜空中。
他抬头看向三十余丈高的云剑崖上,笑得肆无忌惮。
笑声很凄惨,很快意。
很霸道,很放肆。
狂风卷动着笑声扶摇直上,飘至云剑崖前,崖畔上站着乌军部落的诸多士兵。
他们听到了这笑声,被刀火染红的面上神情复杂。
那里有佩服,有遗憾,有痛恨,更多的却是惘然。
他们不明白,为何发出这笑声的人依旧活着。
但他们清楚,自今往后,他们便是无主之兵了。
路漫漫,何去何从?
崖下少年跪在了地上,然后倒在了地上。
我不会死。
失去意识前,他告诉自己。
————
云剑崖之下,是一片巨大的山谷。
山谷空旷幽深,似极四面高墙。
山谷之中有无数沟壑,沟壑中有清澈水流,水声潺潺,若丝竹之音。
当夜风吹拂时,水声与风声交织,清新悦耳,与山外之地的纷杂相比,这里多了许多飘渺之意。
循着沟壑水流所行方向,在山谷之外的远处,有一处方形水潭。
水潭不大,却百溪汇流,似能容纳万物。
这水潭极为古怪,每至夜时,潭水呈碧清之色,极为寒冷;而于晨间,潭水显出殷红,滚滚热气氤氲漂浮。
这水潭名为碧血寒潭。
整个漠北平原,从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自然也不会知道,在这方水潭后连接的石岩上,生活着七匹雪狼。
这七匹雪狼不知存在了多少时间,也不知因何存在。
他们整日都躺在石岩上沉睡,不食人间烟火。
饥饿时,饮几口潭水;口渴时,复饮潭水。
清醒的时候,他们会躺在石岩上,沉默地看向远方,却不知在看些什么。
像是一群孤独的守望者。
他们一直在等待,等待着需要等待的人。
如此不知人间几多岁月流逝,仿佛一瞬千年,却始终没有倦意,反而颇为欢喜。
半个时辰前,他们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惊醒他们的是一道婴孩的啼哭声,声音清亮,哭的撕心裂肺,但不知为何,他们听出了很多欢愉之音。
于是他们变得更加欢喜,从石岩上安然坐起。
他们知道,要等待的人,终于要来了。
——天空中有弯月显出身影,弯月旁,有云剑生出。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撞击声突破层层空间,钻入他们的耳中。
而后,又有笑声
传来。
七匹雪狼抬头向天,仰月鸣啸一声,四肢微弯,腾跃出去,绵软的尾蹄踩在面前的水潭中,没有丝毫涟漪波纹生成。
如履平地,踏水无痕。
七匹雪狼的速度很快,如若光影一般,下一刻,便到了山谷之中。
一股淡淡的水墨味儿悄悄漂浮在空中,他们循着气息奔到了一个浑身血水的少年旁边。
垂下狼首,在少年身上仔细地嗅着,七匹雪狼对望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许多恐惧情绪。
然后他们小心翼翼地用鼻子拱了拱少年,期待着他能突然跳起来吓他们一跳,结果却没有丝毫动静。
一匹雪狼觉得有些忧伤,眼中欢愉尽数隐去,突然变得愤怒起来。
他高高昂起狼首,想要对着天空中的弯月再次吼一声,却被体型最大的那匹雪狼拱了一下屁股,于是沉默下来。
他缓缓伏下巨大的身体,身后那匹雪狼走上前将少年拱到他的背上。
然后一起沉默地离开了。
背影有些萧索。
他们来的很快,离开的时候,却很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