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雪片定在空中,看似无所依托,实则却被无形中存在的奇形力量承载,牢牢控制在大巫师的意念之中,而深藏于其中的禁制变化也只他才感知的最为清楚。
天地间呼啸声响起,忽有凛风掀过,拂掠漫天雪花,如黑暗中的微薄云翳遮挡住挂在夜幕中的明亮星辰,一切似乎都将不复存在。这凛风与停雪一般,尽皆属于人间之道,却凌驾于万物之上,漠北平原上诸人或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大巫师神思凝定,感受到身周发生的某种变化,两只血红色的眼珠初始变淡,骤然僵住,枯瘦面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如同峡谷中的深涧一般,撕裂开无数道触目惊心的血口。
大道玄妙,往往无形,凛风同样无形,无声且又无息,能知晓它存在的,不过大巫师一人而已,这也就意味着,要只他去面对不可知的危险。天地茫渺,有风拂过黑袍,穿过罩衣,侵入体内,就像轻风吹过秋天似枯未枯的落木,虽然外显柔弱,却能断开其一截。
大巫师座下骑着的黑马四蹄粗健,体型壮硕,乃是漠北平原上不可多得的良驹,然而此时,这黑马的身体却不住颤抖,不安地低垂马首轻声嘶鸣,两只顽石大小的瞳子散着清亮的光,掩映出身前白雪
。
白雪与它一般,同样在颤抖。
三十丈外,血水蔓延之地,融化无数积雪,被冰冻的顽固黄土透出圆圆一角,渐渐化开,半跪在上面的陆青枫,一膝突然绷得极紧,支撑着整个身体缓缓站起,紧闭上的眼睛,两排长睫渐趋分开一指宽的距离,露出那对黑漆的瞳子,目光清冷地望向前处。
咔——
空间之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碎开了,停雪崩溃之势愈加明显,下一刻,雪落纷飞,人间重归自然之道。
黑马上的大巫师,面容扭曲,面色惨白,体内被凛风侵袭,气息波动极为强烈,整颗心室疯狂跳动,强劲刚猛,就像是密集错乱的战鼓,血气如鼓中雨点,急速奔流,直逼气管,瞬息涌上喉间。
紧闭的双唇像是粘虫一般蠕动,黑色血水从唇角缓缓溢出,大巫师压低喉咙沙哑地笑出一声,脸上不见分毫笑容,喃喃道:“竟会有这样的事?”
这句话就在不久的前一刻,邬扎罕曾经说过,现在,他又说了一遍,语意相通,都代表着某种不可言的震惊,却处境不同,他能够觉察到,体内生机随着整个心室的跳动而快速流逝。
身前的邬扎罕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意识到事情似已脱离掌控,回头问道:“如何?”
大巫师沉默不语,唇角间血水流动不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处的陆青枫,拈着黑铃的左手轻轻颤抖着,如此这般看了许久,突然说出一句:“好强大的灵魂。”
大巫师擅长生命预言与灵魂攻击,这两者都以生机为代价,借此获取力量。付出的愈是昂贵,所得自然也足够强大,远处那少年既然能够如此轻易便挣脱他的攻击,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的灵魂很强,强到超出他的认知。
大巫师不明白这是基于何种原因,却仍旧坚信自己能够杀死对方,不为其它,只因为他同样看出,那少年尚未脱离某种限制,固然强大,却还在掌握之中。天地风起,破了停雪之势,他的灵魂攻击也因而化成虚无,但这绝不是那少年能够做到的,此间必有外人相助。
大巫师清楚自己体内生机已快流逝至尽头,如此磅礴的心室跳动远远超出他身体的负荷能力,不出片刻,便会经脉爆裂而死,但他还不想就此罢手,他要在身死之前,在那人出手拦阻之前,杀了那少年。
————
拈着黑铃的左手修长而瘦削,枯枝般的手背皮肤上密布着乌泱泱的斑点,显得死寂沉沉,然而当这只手轻轻摇晃着满是裂纹的黑铃时,却给人一种不可抗拒
的力量感。大巫师座下的黑马四蹄弯曲,颤抖的更加厉害。
铃声响起死亡的讯号,有无数血水从皱纹间渗出,无穷黑色气息自黑铃中漂浮,铃铛边缘铁片上的裂痕愈来愈多,似被刀锋割破,三十丈空间之中,无尽风线汇聚,搅作一团,化为风刃,出现的一瞬间便落向远处那少年的喉间。
风刃凝而成杀,三十丈外绝杀,不留余地。
做完这一切,大巫师手中的黑铃碎作烟尘,罩在身上的宽大黑袍仿佛被风鼓动,“刺啦”一声,裂开一道长口。血水从他的唇角断了线,就此流尽,余下沾湿马背,顺着马腹滑落至雪面上。
大巫师知道自己就快死了,脸上却没有任何哀意,他已活的足够长,看淡了足够多的事,因而可以无畏生死。更何况,在此之前,他还能够决断另一个人的生死。
大巫师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却看出了他的危险,漠北平原上浮沉一生,刀尖上舐血生存,只是一眼,他便坚信自己应该杀了他。
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大巫师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看着邬扎罕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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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都该结束了。
却没有结束。
沉寂的一瞬间,狂风骤起,变
故突生。
天地间忽然响起一道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