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开到巷子口便不得不熄火,巷口太窄,再加上巷子两侧堆放着各种杂物,车身根本挤不进去。
无奈。车上的人便只得下车步行。
天上飘着清冷的雪。
两个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后面的人为前面的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两人脚上的皮鞋踏过青石板发出冷硬的闷响。
“到了。”
永新路十七号。
宇文邕从伞下抬起沉冷的凤眸,扫了一眼墙上的门牌。
“宇文总好。”伫立在门口的保镖齐齐颔首问候。
宇文邕仿若未闻,大步流星走进院内。
葡萄架的火炉已经熄了火,两张帆布椅上的人也了无踪迹,之余一层薄薄的雪。桌上的未来得及收拾的茶具,以及吃剩的果壳,倒是能说明这里曾坐过人。
宇文邕冷淡地扫了一眼葡萄架下的摆设,脚步丝毫没有停留,径直走向正对着他的那两扇门。
忽然,门内传出“滴滴答答”的唢呐声。
激越的音色,柔婉的曲调,所演绎的正是《墨香》。
宇文邕正要推开门的手动作倏然停顿住。
他似是不想打断这支曲子,就那样负手站在廊下,凤眸微垂,静静地聆听。
黄烨已经收了伞,同宇文邕一起站着。
唢呐的声音时高时低,嘈嘈切切,有时悲怆激越,有时低婉温柔,似一个男子和女子在互诉衷肠与长久的相思。
在曲子最高音处,忽然曲调一转,变得低婉绵绵,如一段爱情,在最爆烈的时刻,一下子迎来凄凉的结束,令人心生无限怅惘。
唢呐的吹奏声停了。
乔淮南坐在一把酸枝木的太师椅里沉默呆滞良久,仿佛陷入了某种特殊的情境里无法自拔。
金宝儿自去拨弄火炉上的烤红薯。
空气里浮动着浓浓的淀粉的甜味,红薯马上就烤好可以吃了。
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不久前吃的那几枚干果和一小颗烤土豆根本没填饱她的肚子,这会儿对着两块烤红薯眼冒绿光。
“进来吧。”忽然,她听到乔淮南这样说。
便不由得一怔。
下一瞬,身后的两扇木门被“嘭”的一下推开,她转过头,看到了宇文邕,握着炉签的手微微一紧。
他穿着一身深蓝条纹的西装,里面是白衬衫,配着一条蓝色星字花纹的领带,外面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头发打着发蜡梳的齐整漂亮。一如她从前每一次见过的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无上的尊贵感。
稍显突兀的是他头上缠着的那圈白色的绷带,以及肩上落着的一层薄薄的雪白。
此刻,他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俊脸上的神情比外面的落雪还要冰冷。
开口便是,“你倒是清闲,躲在这里喝茶吃红薯。”语气满是指责。
但黄烨却听出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金宝儿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转过头,看向乔淮南。
乔淮南笑道,“是我打电话叫他来的。”
金宝儿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仿佛在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乔淮南没有给出解释。
“既然你已经来了,那么我便可以‘功臣身退’了。”乔淮南从木椅上站起来,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宇文邕。
宇文邕的眼底几不可查地闪过一抹意外,“乔叔叔……”
“谢就免了。”
宇文邕才一开口,就被乔淮南出声打断。
宇文邕抿了抿薄唇。
乔淮南走到他面前,笑道,“你今日欠了我一个人情,他日我可是会讨回来的。”
宇文邕道,“乔叔叔不必客气。如果有需要就尽管开口,侄子一定竭力满足。”
乔淮南笑吟吟的,似是很满意和欣慰,轻点了点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天我们再一起喝茶。”瞄了一眼金宝儿,“人我反正是交给你了,接下来能不能守得云开,那就是你的事了。”
语气稍顿,接着又说,“你和以安的婚事,我想就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这我比谁都清楚。不过,我那姑娘脑筋很轴,要让她接受这件事,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你且做好心理准备。”
乔淮南竟然如此开明,这完全出乎了宇文邕的意料。
“您能这么想,我很欣慰。”宇文邕道。
乔淮南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安抚,又似鼓励。继而,他转过头对金宝儿说,“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听你吹唢呐。”
金宝儿笑笑,“如果您想听,随时都可以。”对待有救命之恩的人,她自是毫不吝惜。
乔淮南轻一点头,眼底的笑意意味深长,说了声,“好。”随即便离去。
……
黄烨这人一向极有眼里见儿,借着想四处参观参观的由头出了客厅,将独处的机会留给了宇文邕和金宝儿。
金宝儿握着炉签,随意地拨动了两下篦子上的红薯,闻着越发香浓的甜味,发出叽里咕噜的肚鸣,而且叫的很大声。
宇文邕眼神含嗔带怒似笑非笑地觑着她。
她抓了抓红扑扑的小脸,有些尴尬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