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敬邦语声清冷,一字一句似毫无情绪,只是在平述一件事实——一件正在发生的,却不可更改的事实。 柳夜明双瞳收缩,死死盯住管敬邦那柄腰刀。 刀,正在一点点地脱离刀鞘的束缚。 围绕着管敬邦的那股粘稠的杀意,似内有暗涌一般开始骚动起来。像一湖静默的湖水,表面上只是轻微的晃荡,水下早已经是暗潮汹涌。 而牵引着一切的,正是那把正在逐点逐点脱离刀鞘的腰刀。 这不过是一把最普通的腰刀,衙门配发的,所有捕快都有一把,相同的制式,相同的尺寸。 刀上并没有用什么好铁,所以它们损坏率极高,替换率也极高,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在细心呵护。捕快在外行走,砍柴开路是它,切肉断骨也是它。 而眼前的这把,柳夜明却不得不在意起来。 这柄凡铁正在被浓密的杀意所包覆,此时它正在脱胎换骨,如一把出世的神兵。 刀鞘,终于脱开。 刀尖牵引着令人窒息的气压,只是轻轻一划,面前三人如被巨浪卷袭的败草一般倒飞而出。 池家升做梦也没想过世间居然有如此霸道的刀法。他直摔了出去,口里发咸。 柳夜明见过管敬邦出刀,也见过他与人激斗。 那夜,那个小院,管敬邦完全不是黑衣人的对手。 管敬邦并没有追击,淡淡地问:“柳大人,你可有答案了?” 柳夜明从地上站起身来,淡青色的长衫已经沾染上污秽,轻轻一笑,说道:“谢谢管班头相告,我已经知道了。” “班头武功出神,远胜于我,居然在这县衙中蹉跎了数十载而不得志,实是朝廷的不幸。” 管敬邦眉间隐隐一跳,随即消耗,面色又恢复如初,轻道:“恍恍几十载,空叹蹉跎。冥冥一孤影,刀随白头。” 语声空寂,满腹的失落怅望。 刀又再挥出,重压又至。 小刀之前都没站起身,此时又向后翻倒,刀气吹息,身上衣衫被卷中已经现刀痕。 柳夜明长剑出手,如一条银线,在翻天海浪中穿行。 只是风急浪高,他被卷挟着左右晃动不止,剑不到近处,力已经崩乏。 之前黑衣人的双刀,是速度极快,让人防不胜防。而管敬邦的刀,似乎带着一股极大的牵引力,让人随着他的刀尖移动,人和兵器都不像自己可以掌握的,自己使的力气越大,就会与这股牵引力互相拉扯,两股力反方向碾磨,似乎要把人都搅碎一般。 不消片刻,柳夜明的衣衫尽湿,真如在浪间戏水一般。要不是他所执是一把软剑,天生就对强力有抵御的功效,只怕长剑早已脱手了。 柳夜明掌中剑光连变,又从不同的角度向管敬邦攻去。 然后换一个角度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如果无法与管敬邦吓人的刀气抗衡,换什么角度都是徒劳无功的。 柳夜明身上已经挂上血痕,再也没了那副浊世佳公子的从容,只是他眼中的火依然没有熄灭,无论被刀气冲倒几次,他一翻身又能再攻上去。 脸上的笑容,居然还没有消退。 管敬邦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击退,一次又一次地化解着他凌厉的剑招,却丝毫没有消减他对胜利的渴望。 “柳大人,你似乎还有必胜的手段。” 柳夜明轻轻摇头,笑道:“说实话,我真是没有办法胜得过你的刀法了,好像能用的法子也都不太管用。” “哦?但我看大人似乎还没有放弃。” “邪终究是不能胜正的,我还有朋友,还有命在,总会找到办法降服你的。”柳夜明说着就笑了起来,表情中还是那么的自信。 管敬邦也轻笑起来,说道:“原来大人是这种人……只要还能看到希望,就会有一直战下去的意志……真是令人佩服,既然这样的话,咱们就换一种玩法好了……” 他语声未停,柳夜明的脸上已经变色,这漫天的刀气开始转向。 从柳夜明身上,转到了池家升。 池家升冷冷一哼,挺剑而立,刀气卷着他的长发飞扬,脸上却无半点惧色。阴寒的脸色中目光慑人,“就是因为这点不得志的破事,就把别人的性命当作草芥吗?马成闻少爷一生为善,就是因为这种无聊的东西而送了性命?” 他语声不高,但语意坚定,“你有这般本事不去开创自己的世界,反而破罐子破摔,转而去做些下三滥的勾当,这种胸襟又怎能练成绝世的刀法?” 管敬邦似被他说到痛处,目光阴冷,刀气中寒意陡增。 池家升淡然一笑,突然挺剑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