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云眼睑处的亮屑,确是有几分像鱼鳞。
可灯下人影绰绰,有什么好可怕的,梁怀恩更在意的是那本志异册子不知被自己放到什么地方去了,明日一早就得让迎春给找出来,原以为只是杜撰的描述,现在有了眼实,那这册子就值得再去研读。
“鱼怪,还吃人?那真是挺吓人的,吓得我都快忘记有人刚刚迷路哭鼻子了。”先前怎么问话都不应,没想到这夜盲症却是个突破口,这温二公子终于是愿意多说几句话了。
“不是因为迷路。”
这朝歌城朱雀大街有几块地砖,温景云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战场上出生入死,都不流一滴泪的温大将军,怎么可能会因为迷路这点小事而哭呢?
温景云只想要努力的看清眼前的年轻人,可眼睑处的细屑越集越多,视线也越来越模糊,眼看着自己的小王爷就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心上一急抓在衣角上的手就往梁怀恩的手肘上抓,体温相触,温景云才略微安心下来,叹了口气的道:“我是迷了方向。”
迷路和迷失还不就是一个意思,梁怀恩心想着低头要抽回自己的手肘,却不小心发现温景云直愣愣的看向自己这个方向,只是受夜盲症的影响,双眼无神很是迷茫,不知道是在看人还是在看有光的灯笼,光影笼罩下,笑闹声环绕中,一袭黑衣精瘦的温二公子显得格外的可怜,算了,人家有夜盲症,就当自己是根问路的拐杖吧。
“你说是就是吧!”梁怀恩说着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只祥云纹束口钱袋,认真端详了一下身量已是成人模样的温景云,而后小心翼翼的将钱袋挂到温景云的辟火香囊处,“我曾听闻这病多发于幼年,如今……公子进食些海鱼试试。”
志异册子中记载,这眼睑带银光的夜盲症之所以被称为富贵病,是因为治疗过程中需进补大量海鱼,而朝歌居于内陆,海鱼难得而金贵,非寻常人家能够获取,见温二公子这病拖到现如今,猜想大概是家中困顿所致,只不过萍水相逢,问太多也不好。
正好鲁莽掀面具一事梁怀恩心有歉意,偷偷补上一只钱袋算是赔礼道歉,就当请人买一顿海鱼吃去当赔罪。
“公子不过是生病了而已,不是什么鱼怪,旁人短识切莫当真,为人要快乐当先,公子万万不可自轻;另外据传这人肉是酸的,定不是好食材,今后多吃鱼就好。”梁怀恩遗传了先贵妃的一把好嗓子,耐心说话时声音更是亲和,温软的声音柔柔的往温景云耳朵里钻,须臾功夫就抚平了温景云的自暴自弃的起意。
原来阿阮对个陌生人也是这样的温和贴心,就连自己费心想要遮掩的不堪,在梁怀恩看来不过是寻常而已。
左右人流如织,比肩接踵不时发生,梁怀恩以为趁乱投递只钱袋不明显,全然不知他身上的特有的木香早已窜进温景云的鼻端,更甚习武之人特有的敏感,腰间忽的一坠,聪明如温景云立马就猜出梁怀恩的意图:这是要用一只钱袋,来打发掀开面具的鲁莽,然后两不相欠。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若想要一步进一步的发展,相欠是必不可少的,你欠我一个人情,我欠你一顿饭,有‘欠’就会有‘还’,一欠一还下去就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可若是想两不相欠,那就是到此为止,不可再接近。
上一世面具被阿阮掀开后,温景云就是不想和这个冒失的青年有所交集,所以冷着脸接受了道歉,而后转身就将这人这事抛在了脑后,现如今自己是想缠着阿阮不想走,恨不得现下就同阿阮回太和府,今夜就和阿阮睡在一处,明日就探出喜脉…可于阿阮而言,自己就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待会将自己送抵望楼,两人之间就再无交集了。
温景云自然不会放任事情如此发展,眼眸一转,手划过身侧的砖墙,快速的留下了暗语,而后脚下一个不稳就将自己摔到梁怀恩身上。
刚成年的小王爷身上香香软软的,厚脸厚皮的温景云循着熟悉的颈窝靠上去,刚靠近颈部大动脉的位置,略微贴蹭几下,就能明显的感觉到梁怀恩体温骤然升高,那股熟悉的香樟木香味淡淡的散开,还是这么的敏感好撩拨,如果现在双眼无碍,定是能见到阿阮饱满的耳垂红出血色,哈,阿阮害羞了呢。
一双手循着记忆摸上去,还未等梁怀恩反应过来,系在腰间的玉牌已经是被温景云轻松扯了下来,而后藏到了自己袖袋里,再抬头时,已是一脸的无辜:“公子把我的面具藏哪里去了?”
这一抱一摸将梁怀恩给弄懵了,昔日在宫中虽顽劣不堪,但院内管教刘嬷嬷甚是严苛,最是提防那些个想爬床走捷径的宫人,生怕梁怀恩小小年纪就纵情声色犬马。
是故到出宫时,比梁怀恩小两岁的九皇子都有了暖床的软奴,梁怀恩却连坤君的手都没牵过。
出宫建府后,梁怀恩思慕的又是学识渊博的陈临溪,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一言一行都遵照着古书上的发乎情止乎礼,今日若不是桂秋谈及坤君年纪大,婚姻不由己的弊端,估计梁怀恩还得在太和府内墨迹上几时。
猛然被温景云这般凑近蹭蹭摸摸,足以让梁怀恩当场脸红过关二爷,一时间不知是要递面具出去,还是要给温景云说一通乾坤授受不亲的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