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倾咬着嘴唇，一声没吭。
过了几日，陆妈还是没有回来，陆以倾这几天靠着碗柜里的老面馒头度日。
傍晚，陆爸回家看到满地狼藉，气冲冲地打开卧室的门，在家里找了个遍，没找到陆妈。
他撇头看向陆以倾，“你妈呢？”
陆以倾仰头望着他摇头。
陆爸气得满脸通红，拿起桌上的玻璃水壶砸向地面，陆以倾吓得缩紧了身躯。
他盯着陆以倾良久，提着陆以倾的领子拉出了门，塞上他的老式摩托车开了许久。
摩托车停在一座桥中间，陆爸提着他下来，“老子可养不起你，丢这么个烂摊子给我。”
陆爸说完话，架上摩托车离开了。
陆以倾大哭着追向摩托车，“爸爸，爸爸，你别不要我，爸爸……”
跑着跑着，前脚绊后脚摔在了地上，手肘和膝盖擦破了皮，又爬起来继续跑。
那晚，他蹲在路边的垃圾桶旁过了一夜，捡了别人没吃完的面包填饱肚子。
天幕逐渐明亮起来，路上的行人增多，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如同地狱般恐怖危险。
他钻进了桥底的涵洞里，被路过钓鱼的大爷发现，大爷冲他喊：“你谁家孩子？怎么躲在这？”
大爷越喊，他越害怕，蜷缩着身子往里靠。
大爷实在没有办法，最后报了警，警察过来诱哄了好久，他才从里面爬出来。
警察大叔脱下衣服裹在他身上，将他的脸埋进他的胸膛，轻轻安抚，“不怕不怕，叔叔会保护你，不要怕。”
那是陆以倾第一次感到了人体的温暖，原来大人的心跳声那么遒劲有力，原来他们的肩膀这么宽。
警局里，警察将一碗白粥放在他面前，陆以倾双眼泛光，将碗推了推，“叔叔吃。”
警察蹙眉，鼻子猛地一酸，“叔叔不饿。”
警察摸了摸他的头，“你还记得自己家住在什么地方吗？”
陆以倾抿着唇，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妈妈没跟我说过家住在哪里，我只记得楼下有一排树，叶子圆圆的，一直是绿色的。”
警察回头跟同事对视了一眼，“那你记不记得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
陆以倾想了会儿，陆爸从来没有叫过陆妈的名字，他愣了下，“我爸爸叫陆迁。”
警察顿时怔住，另一个警察走到他跟前蹲下，“你们家是不是住在四楼？”
陆以倾点头。
他又问：“你在外面多久了？”
陆以倾摇头，他不记得多久了，他只记得过了好多个寒冷的黑夜。
两位警察面露难色。
前几日，某居民楼发生大火，屋里的人活活被烧死，消防队扑灭火灾之后，警察只在屋子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那具尸体的名字正叫陆迁，但是他们查过陆迁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所以那个案子就那么结了。
警察查了陆以倾的信息，发现他根本就没有上户。
在20年代刚开始的时期，监控以及各方面信息都没有那么发达，他又不记得妈妈叫什么名字，警察根本无从下手。
根据他自己的描述，警察判定他是被抛弃了，最后陆以倾被送进了孤儿院里。
进了孤儿院，由于他没有跟其他小朋友接触过，不知道该怎么相处，被一些大孩子追着打。
他被堵在围墙边，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一个大点的孩子用力地拍打在他脸上。
“你说话啊，你是个哑巴吗？我明明听到了你跟老师说话，你又在我们跟前装什么装……”
见陆以倾不说话，大孩子在旁边摞起一根粗壮的木棍，高高举起重重地落在他身上……
房间里昏暗无光，宽敞柔软的床上，陆以倾遽然睁开眼，汗水遍布脸颊和脖颈。
他倏地坐起身，胸膛剧烈起伏。
陆以倾经常做噩梦，被父母抛弃的经历在他梦里不断回演，尽管那些记忆已经被他嚼烂，每每梦到时还是会神经高度紧绷。
陆以倾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拉开卧室的门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握着水杯走到落地窗前，双眸黯淡无光地看着外面。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郑也施的时候，那时他在孤儿院已经住了三年。
那三年里，他每日都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给老师告状只会让那些霸凌者的拳头更重。
某次，给食堂拉菜的货车进到园区里，他看着拉开的铁门，骤然产生了要逃离这里的想法。
他跑了出去，跑了好远好远，他不仅仅想逃离孤儿院，还想逃离这个世界。
霓虹灯下，陆以倾站在当初被陆爸丢下的桥上，他什么都没想，踩在铁栏里，从高高的桥上一头坠进了河里。
水窜进他的鼻腔，他任由自己的身体往深处垂落。
他早该死了，在公交站那次，在桥上跌倒那次，再或许……他根本就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陆以倾缓缓闭上眼睛，他连最后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个世界。
恍惚间，他看到了天使，天使在奔他而来，天使在带着他赴往光明。
河面波光粼粼，远处商业街的音乐声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