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莹刚刚起来的几分血色,悄无生气的下去了。
她拉过史燕生。
“这是你妹妹的孩子,你们应该很熟了吧?”王婉莹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泪珠儿就像练成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嘴角滚。
温大强不知所措。
“妈?你怎么了。”
史燕生嘴角绷得笔直,看上去难过极了,但是他还在替姥姥解释。
“大舅,我妈去世了。”
“啊?”
温大强非常意外,他声线抖着,似乎不敢相信这件事。
“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啊?”
“快二十年了。因为车祸。”
“哇!”
所有人都没想到,温大强这个年逾五十的汉子,在听说从未见过的妹妹时,哭得这么伤心。
他把头搭在王婉莹身上,泪水顺着母亲的羊绒衫滚在床单上。
史燕生幼年丧母,年幼时,母亲将将去世的时候,父亲就教导他坚强,从那时起,他时刻强忍着泪水,不曾表露自己的情绪。
但是今天,第一次以舅舅身份出现的温大强,能对母亲的死这么伤心,史燕生深受感动。
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哭了出来。
透过模糊不清的眼帘,史燕生看向温大强。
比起京城的小舅康英,史燕生觉得温大强更亲近一些。
一旁,温玉珠已经懵了。
她站在李梅身后,眼睛落在李梅肩膀上的一根线头上,她盯着线头看了很久,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史燕生,在她心里,总是带着神秘的面具。
他话少,人总是带着疏离感,和谁都像是隔着一层。
哪怕史燕生为了帮他,和乔家对着干了一把,最终把乔勇送进了监狱,这种神秘的感觉还是有。
直到今天,温玉珠才明白,她竟然如此迟钝。史燕生的那份疏离感是骨子里的,是童年的丧母之痛带来的。
和任何隐秘无关。
回过神来,温玉珠把视线挪到了史燕生的后背,史燕生平直的肩膀上下抖动,看上去非常伤心。
温玉珠掏出自己的手帕,从身后递给了史燕生。
“表哥,”
一声表哥过后,史燕生抖动肩膀的频率变高,幅度变大,从身后看去,他似乎更伤心了。
王婉莹瞥了一眼史燕生,拉着温大强,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继续说。
“你妹妹的事儿,今天咱们就不提了。你还有个弟弟,叫康英,今年正好四十岁,比你小十岁。”
温大强脱口而出,就像在农村唠家常。
“妈,弟弟在哪工作啊?和你一起住在京城吗?”
王婉莹顿了下,点头嗯了一声,“是,你弟弟在京城工作,公安部里。但是,他不和我住在一起,他自己有家了。”
公安部?
温大强瞬间情绪低落,整个表情就像被冰封了。
他心里五味杂陈,怎么想都不是个味。
史燕生,是他一早就接触过的人,是个大老板,气派十足,一看家中条件非常好的。温大强依稀记得,史燕生的父亲,是个外交官。
再看母亲王婉莹,身前身后簇拥的工作人员,就有五六个,这些人“王老王老”的忙前忙后。这得是多大级别的领导啊?
还有个素未蒙面的弟弟,竟然在公安部工作?
而自己呢?
虽说是康家的孩子,可从小被扔给了农村人。一没读过书,二没见过世面。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泥腿子!
想到这些,温大强恨不得万条地缝,钻进去死了算了。
他像缺氧似的,长出了一口气。
“唉……过年,您自己回去吧,我就不去了。”
抛下这句话,温大强软绵绵的钻进被子里,整个人弯曲着,看上去就像一条钻进松土里的蚯蚓。
王婉莹急了,她关心则乱,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大强,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是吗?”
王婉莹蹭的一下站起来,招呼小刘医生过来,“小六!你快来看看,他心脏估计又不舒服了!”
小刘在医药箱里,翻出听诊器。
他走上前,要扯温大强的被子。
温大强从里面死死撰住,仿佛是五六岁的孩子,在和妈妈撒娇一般。
“大强,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告诉妈妈。”
王婉莹一头银发,此时的声音却像个年轻的母亲,一个刚刚抚育孩子的母亲,她极其有耐心,凑上去看温大强的情况。
突然,温大强猛地掀开被子。
他低着头,缩在了床头。
“妈,我就是个种田的农民,我不想去京城,我会给康家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