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月困惑,“为什么?”
沈爷爷的眉眼低垂,发出一声叹息。
“他听说了批斗即将开始的事,要拉着我躲进山里,我没同意。几天前,我用钢笔换了几个钱,趁阿懿睡着,求人把他送回镇上去了。”
“批斗是我必须面对的,可阿懿若是留下,会被牵连着受苦的。回到镇上,他就能继续上学,再也不用过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祁月默然,沈爷爷这么做确实是沈懿最好的选择,他留在杏花村只会承受更多的无妄之灾。
祁月手掌挥动,沈爷爷再次陷入熟睡。
祁月举头望月,看来,小仙苗的礼物,她终是无缘收到了。
那就祝你茁壮成长吧。
清晨,郑家院子里热闹极了。
这次季末大会不仅仅只是一个季度生产发展的总结大会,更是一个对于郑老大来说非常重要的人生时刻。
郑老大在生产队做轮值小队长已经有一阵子了,他尽职尽责还吃苦耐劳,包括郭支书在内的领导们和村民们都很欣赏郑老大。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季末大会,将会宣布郑老大正式成为杏花村生产小队的队长。
郑老大老早就起来了,换上了一身板正的中山装,脚踩一双有些旧的皮鞋,被他擦的光光亮。
郑老太帮郑老大整理领口,目露欣慰。
“这套衣服还是你和秀丽结婚的时候穿的,一晃都快十年了,我儿竟然有了这样大的出息。”
郑老太的眼眶酸酸的,“你现在也能担起咱家的担子来了,你老娘我操劳了半辈子,现在终于熬出头了。”
郑老大握住郑老太的手,“妈,您放心,以后咱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林秀丽脸上的笑意从早上起来就没停过,她在手心搓着头油,往郑老大头上抹,把他半长的头发抿成服帖的中分。
“咋样?跟成亲的时候比没差多少吧?”郑老大憨厚地笑着,目光温柔地看着林秀丽。
林秀丽娇嗔着捶了把郑老大的胸口,“没个正形。”
“我和你结婚的时候你可是个白净精神的小伙子,看看现在,脸蛋子也圆了,皮肤也黑了。”
郑老大低头凑近林秀丽的脸,“那还不是为了养活你们娘仨?老了丑了我也心甘情愿。”
“是是是,你辛苦啦,今儿晚上回来给你好好庆功。”
郑老大特地从郑老四那借了个日记本,又在胸口的口袋别上了一支笔,倒真有几分知识分子的样子。
整装待发,天空中忽然飘来一阵悠长尖啸的唢呐声。
郑老大等人顿住了脚步,面面相觑,都脸色凝重。
这个调子的唢呐声是杏花村独有的,只有这里的村民能听懂。
一旦这个调子响起,就意味着村里有人去世了。
“看来今天的大会开不成了。”郑老大和郑老二对视。
杏花村的传统规矩,丧葬是大事,每家每户都要去吊唁帮忙。
“我们走吧。”郑老大沉默着率先出门,郑老太她们也简单收拾一下,跟了上去。
路上碰见了好多村民,大家一道往唢呐响起的方向赶去。
去世的是村西王家的王大栓,刚绕过小路的转弯,就听见抢地号天的痛哭声。
走到王家大院的门口,已经有几十口人先到了。
王大栓的大儿子王铎和小儿子王钢跪趴在棺材前,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
“村长。”郑老大走过去打招呼。
村长站在门口指挥大家干活,闻声点点头,扫了眼郑老大的打扮,不由得叹了口气。
“老大,你别介怀,这也是赶上了,回头我们重新择日再开会。”
郑老大神色肃穆,“死者为大,先帮着王家把老爷子安葬,其他的事都不及此事重要。”
村长目露赞赏,郑老大的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怼,也只有这样的格局,才配得上小队长的职位。
男人们忙着帮王家人架灵棚,布置超度的场域。女人们则去了里屋,安抚王老爷子的家人。
里屋的炕上坐了几个人,一个中年妇人被簇拥着,正在埋头低泣。
“翠兰。”郑老太走过去,低低地唤了一声。
黄翠兰抬起头,眼睛里盛满了绞痛。
“郑嫂子,我往后再也没有依靠了……”
黄翠兰双手掩面,放声嚎哭起来。
黄翠兰是远嫁过来的,这半辈子就只有王大栓一个亲人,两口子恩爱非常,王大栓又能干,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现在王大栓突然离世,黄翠兰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黄翠兰哭得让郑老太都倍感心碎,上前揽住她的肩膀。
“大栓兄弟不是一向身体很好吗?他这么年轻,怎么会突然就走了?”
黄翠兰抽噎着,“他前些日子上房补瓦,下来的时候踩空了梯子,把腰腿摔伤了,身上还刮了不少口子。”
“后来在床上躺了七八天,能吃的能外敷的都用了,可他的伤势就是不见好。”
“最近几天,他经常在半夜的时候发烧,浑身都冒冷汗。”
“今天早上,他又发起了高烧,浑身上下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