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和触景生情,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紧了紧并不存在的裤子带,他想,跟着感觉走吧,跟着感觉走总是没有错的,既然朝阳观三空道长不愿意收留我,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何不回到济世堂去重操旧业呢,麻师傅肯定会收留我的,那些难兄难弟也会向着我这一边的,当年,父亲的话犹在耳边响起,父亲说:“儿哇,咱家世代以采草药为生,祖祖辈辈的梦想就是能出一位医师。我家三代人给济世堂送药草,感动了神灵,麻师傅答应收留你为徒弟,这是祖宗眨眼睛了,祖宗修来的福气,应验在你们后代一人身上,所以,你要好好地学习,争取早日出师,造福百姓啊!”从那时起,自己便开始拜师学医,而师傅呢,悉心教导,耳提面命,赞许有嘉。转眼三年,自己却鬼使神差地想读书考官,中途充医,半途而废,忘不了麻师傅真诚挽留的眼神,忘不了师妹责怪哀怨的泪水,如今,我又回来了,这真是上天的安排,命运的巧合啊,这不正好弥补了我当年学医未成的遗憾么!
想到这里,王叔和底气十足,脚步坚定有力。其实他早已经有预感,那些花呀、草呀、根呀、叶呀,还有动物呀、泥土呀、石头呀都是有灵性的,仿佛能与他对话,告诉他这个宇宙的密码,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与这些联系在一起,等待着他指点江山,描绘蓝图,期待着他点石成金、催芽、开花结果。多年来,他随着父亲走遍故乡的山山水水,爬坡涉险,攀岩登峰,采集药草,“这些草,我太熟悉,能治什么病,那些花,我闭目能闻到香。”他已经熟悉了花草的习性,其液汁注入到自己的血液里,与机体融合着,提供着抗病的能量。
然而总有一些花草是未知的,总有一些入药后与症状相反,父亲提醒他:神农尝百草,为的是治病救人。他坚信花草能与自己心有灵犀一点通,坚信那些夜以继日、餐风露宿的努力是值得的。
王叔和突然想起:此刻,济世堂的白茝会不会依在门口望眼欲穿,然后沿着当初他离开的小路寻找逝去的足迹,夜莺是否还在为他歌唱,他只听过她唱过一次歌,那是唯一的一次,既是第一次了也是最后一次,每次父亲带着他采药归来,药草卖给济世堂,手里攥着钱离开的时候,山川寂静,四野空旷,传来白茝的歌声:“红日落西方,低头进绣房,想郞想得心发慌,想郞想得断了肠------”
王叔和断定,这歌声是送给自己的!为什么白茝总喜欢在他离开的时候歌唱呢?这事一直到如今还在脑海里回想,甜甜地琢磨着。
“你来干啥?”甘忙完双手抄在胸前依在济世堂的大门框边,“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找麻师傅。”王叔和一直以来对甘忙完没有什么好感。
济世堂内人声鼎沸,叫喊声、呻吟声、责怪声、叹息声、哭泣声,声声入耳,那是病人在与医师倾诉,与家属交流。
济世堂的生意一直很好。
“放他进来。”一个少女的声音传过来,仿佛一道不可抗住的命令。
一个典型的西域少女,茂密的卷发波浪翻滚,眼睛明亮得分不清是雅鲁藏布江还是澜沧江晶莹的雪水,麻师傅曾经偷偷地、仅告诉过王叔和一人:这师妹名叫白茝,来自遥远的西域古国,其实她并不是甘忙完的女儿。
“师妹!”王叔和甜甜地叫了一声,算是对她命令甘忙完放行的回报,然后双眼在大堂内搜寻着麻师傅的身影,他愿意也样称呼她,无论是自己意想也罢,还是自己发自内心也罢。
“我知道你干什么?”被王叔和称之为师妹的她放下手中的药草,迎了上前。
师妹的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香味,像是花香,像是草味,还有药的气息,琢磨不定,欲辨已忘言。王叔和来济世堂的第二年就有一种想扒开她的衣服仔细嗅一嗅那种香味到底是一种什么味道的冲动,但是想想她也许像白茝草药一样真的有毒,也就放弃了。
白茝从王叔和的肩膀上托起猫头鹰,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慰着它头上的羽毛,用脸亲吻着,半真半假地说,或者在王叔和听来是一语双关地说,“猫头鹰啊,猫头鹰,你愿意流浪呢,还是愿意呆在济世堂啊!”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吧。”
“真的,假的?”白茝天真地昂起头,深情地注视着。
“当然是真的,我希望它找到一个温暖的家,不让它四处流浪。”王叔和既是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也是描述了猫头鹰的现状。
他们俩谈了一个多时辰,但是她对自己如何思念他的话三缄其口,她说,你走后,这里的生活一成不变,采药、制药,看病、治病。王叔和谈了考试失利、学道无门,三空道长不收留,经过一番周折,自己觉得还是学医好,所以想回到济世堂。
他很高兴,因为面对她,无须遮掩,畅所欲言。
“你想重操旧业?”
“是的。”
“既然你成为读书人了,那为什么还想当医师?”
王叔和想说自己走投无路了,但是难以启齿,若说自己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又觉得是故意做作,他确信师妹无法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他继续讲述自己离开济世堂后的经历,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