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青纹赶过去看,老爷子已然没了呼吸。他去世后,七天内,家里遇了几次贼偷。
无非想老爷子可能留了宝贝,趁机落井下石的。
青纹用菜刀吓唬,那些小偷还大摇大摆不肯走。让我意外的,姚俞忠那边的关外派出声了,才没人来家里闹事。
但老爷子的尸体让人里里外外检查过。
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玉佛没丢,但衣服口袋,床板,让人翻了个遍,似乎有人在找什么,啥都没找到。
我见到老爷子的尸体冻在冰柜里,眼睛酸酸,一下进了沙子,就哽咽出来。
抱着不易哭了一阵,我才镇定,一时忘了该干什么。
“我一直在你身边。”不易呼了口气,代替我料理后事,打发那些老前辈回去。
姚俞忠最近没露面。
关外派罕见派人送了十万帛金,这倒让我十分意外。
除此之外,老爷子以前的学生、同行,多多少少出了些,葬礼倒没太多可操心的。我守着老爷子发呆了好久,不易端给我热水喝了,我才感觉冰库冷气开的真低。
“人事无常,如鱼饮水啊。”
有个老前辈感叹声,过来问我:“夏家小子,你家老爷子去了,以后夏家就你来主事,我们这些叔叔伯伯也没啥本事,但还认你这个人,有麻烦尽管说。你家老爷子仙去,用土葬还是火葬?”
“这,青纹人呢?”我看向不易。
不易转身帮我去叫。
我这个孙子很不称职,火葬土葬我自己都六神无主。当时国家要求火葬,土葬的还是不少,我家虽然没落,走走关系给老爷子风光一把并不难。
由于本身就是倒斗的,我不会缺心眼,往老爷子身上埋什么金缕玉衣金夜壶之类。
棺材可以厚,寿衣可以多,不放陪葬品,除了含一枚压口钱下葬,干这行人死了基本都遵循节俭的规矩。
青纹进来,对我道:“少东家节哀,老爷子去的时候吩咐过,一切从简。他说‘人生来时如清风,去时尘泥也逍遥’,要你把他火葬后,再送入祖地。”
火葬确实有好处,一不尸变二不闹粽子。
小小一瓢白灰往盒子里一塞,完事。坚持火葬不埋冥器,过个几百年,天底下就没倒斗的。
我道:“好吧,那就火葬。明天就是黄道吉日,就在清凉山,把老爷子化了,送到祖坟里。这几天,多谢几位叔叔伯伯帮衬,我在这代表夏家拜谢了。”
说着,我按老礼鞠躬。
几位老前辈回礼,这事就结了。
期间那些叔叔伯伯没管不易,因不易并非老爷子的血脉,旧社会大家族养子跟亲儿子两码事,尽管我不在意这些。
青纹那边早就准备了骨灰盒。
头七在前天就过了,若非等我们回来,老爷子早该入土。我问青纹老爷子可留下什么遗物或口训,青纹说没有。
老爷子在睡梦中咽气,青纹那时手足无措,还去老街找了几个专办白事的大妈,才把寿服给老爷子换了。
第二天中午,我捧着盒子坐在走廊椅子上。
胡子他们在门口抽烟等我。
殡仪馆这种地方,白天黑夜都是冷冷清清的,除了机器声,几乎听不到人说话。要殡仪馆二十四小时热热闹闹,那才吓人。
真正坐在殡仪馆的走廊里,我才知道烧人也不是那么简单。
得排队。
没错,不是死了到那就烧,烧一个两小时,三个炉子一起开火都没法歇,运气不好等个把星期。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我家归根结底还是有些名望,不敢说世家,至少算大户。
青纹跟负责人沟通好了,塞了红包,后院单独有一间房子摆着焚尸炉,用来给权贵“私人服务”。
社会归根结底存在特权。
哪怕死了都不例外。
帝王死了叫殡天,埋的地方叫陵。
王爷死了叫驾薨,埋的地方叫冢。
大臣死了叫不禄,埋的地方叫墓。
地主死了叫驾鹤,埋的地方叫坟。
穷鬼死了就叫死了,不讲究。穷点的草席一卷,舍不得草席都不需要,往荒郊野外一丢,或穷山恶水一埋,叫茔。
单独给了钱,不需要等两小时。
据说清凉山引进了国外设备,炉子加宽加厚。烧一个只需半小时,还能夫妻合葬一起烧,烧两个,第三个半价,人性化。
后院的服务态度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