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两银子。
从前杜姨娘在桑榆镇上开的客栈,五两银子能住两个月。而在这里,只能住一晚最末等的客房。
从前顾有福一年驾着马车四处奔波,才堪堪攒下五十两银子。但在这里,睡上五夜便能花掉。
顾云泽算了算自己兜里的银两,只够自己几人在这间客栈里住上二十几日,更别提去买问兵楼的兵刃了。
而鲁大同,显然也很是肉痛,哪怕这一路以来一直花的是红叶姑娘与唐揽月的银子。
“到底住不住?”
见鲁大同迟迟不给银子,这客栈掌柜有些不悦的说道。
“若不愿花银子,可去镇外自己搭营帐,但别在镇内席地而睡,不然——别怪问兵楼手下无情。”
“当然住。”
红叶姑娘轻轻拍出一掌,将鲁大同推到桌案前,又道。
“今晚我要和月儿好好梳洗一番,你们二人无事别来打扰。”
实际上,这话是说与顾云泽听的。
白日里,顾云泽总是被缰绳绑着跟在马车后头磨练步法,而夜里,他又总是不知廉耻的缠着红叶姑娘指点他的修行。
一路行来,二人都没能睡上一个好觉。
顾云泽摸摸鼻子,权当作没听见。而鲁大同则是极不情愿的交了银两,也领了四个木牌回来。
木牌的制作极为简易,一面刻了个问兵楼专属的“兵”字,一面刻上了鲁大同四人的名字。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早早起床的顾云泽在客栈的后厨里忙活了起来。
起锅烧水,准备臊子。
在水将开未开之时下面条,洒盐,煮至八分熟捞出,再淋上酱汁,加上先前准备好的臊子,最后再撒上一把葱花。
做法稀疏平常,却满是湖州风味。
待得顾云泽端出四碗热面呈到大堂内的时候,鲁大同几人也陆续走出房门来。
“哟,可真是稀奇!”
鲁大同率先走下楼来,搓了搓手道。
先不论这面条煮的味道如何,至少在那一把葱花的点缀之下,还是卖相不错的。
“尽快吃吧,待会面要坨了。”
顾云泽有意无意的瞥了跟在鲁大同身后的红叶姑娘一眼,心想道。
吃面条时,你总不能也戴着面纱吧。
“没想到,顾公子还有这般手艺。”
唐揽月拉着红叶姑娘落座,率先赞叹了一句。
这一路上一直都是这样,很难从这位大家闺秀口中听出一句不太中听的话来。
但顾云泽知道,这碗面条比起唐揽月从小的锦衣玉食来,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面纱下,红叶姑娘望着这一碗不过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面条,似乎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迟迟不曾动筷。
一直注视着她的顾云泽,在这一刻,也清晰的感受到了那面纱之下流露而出的悲伤。
像是回忆,回忆一个许久未见,或是再也见不到的人。
“这碗面条,是一个被我唤作杜姨娘的人教我做的,在外头,也是能卖十文钱的。不如,你尝尝?”
听到顾云泽的声音,红叶姑娘微微颔首,回应道。
“你不要是不说,我还以为这碗面,是我娘亲做的。”
一时间,桌面上陷入了沉默。
红叶姑娘默默的入筷,却在伸入面条的那一刻,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下一刻,一个流心的荷包蛋被她从面条下头翻了出来。
“还有荷包蛋?”
鲁大同见状,也翻了翻自己的面条,可是任凭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翻到半片蛋壳。
“好你个顾小子!你竟这般偏心!”
顾云泽不以为意,耸耸肩道。
“这里的鸡蛋卖的贵,我只舍得买一个。”
这便是顾云泽最大的优点了,纵使心里千般慌张,面上也始终风平浪静。
“真是个见色忘义的混小子!”
鲁大同颇为不满的骂了一句,继续呼呼呼的吃起了面条。
而另一碗面条,则是被红叶姑娘端近了身,只见她玉手一挑,露出五官的一角。
那是两瓣桃花,粉润至极。
与此同时,一滴清泪从那粉唇侧面滑落。
原来,打动一个美人,只需要做一碗用心的面条。
……
五月二十,小暑。
在客栈中滞留了十日之久的顾云泽四人一大早便出了房门,带好了那日鲁大同领来的刻有各自名字的木牌上山去。
山下,是北斗镇。山上,则是问兵楼。
可让顾云泽感到疑惑的是,除了山巅之上那一座高耸入云的七层楼阁,整个问兵楼竟没有其他的建筑。
那这些铸造兵刃的铸造师,平日里是在何处冶炼呢?
很快,上山途中遇见的一些人为的洞穴,给了顾云泽答案。
明面上瞧,整座山峰上草木连绵,只有那一座巍然耸立的楼阁,但实际上,整座山峰都被问兵楼中人挖空,那一个个人为的洞穴,便是冶炼之处的入口。
难以想象,那些神兵利刃是如何在暗无天日的山峦内部被这些铸造师日复一日的冶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