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依旧,海浪噤声……此刻的巫祖已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那缀在夜幕上的星星倒可以摘几颗下来——巫祖此刻的脑子里只出现了这一个念头。当她悄悄穿过走廊又悄悄打开这扇门,她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了夜空。
影不在了,觯不见了,白虎青龙的气息也在这空空的病房里一点点淡去了。现在龙庙里只剩她一个神了,只剩一个瘸着腿的女神了。她摸着觯冰封着的自己的小脚,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星星。
月亮已没有云遮掩了,眼前的海依旧是明亮的,可巫祖所感知到的却只有天空之上的星球,那是一个又一个真实的星体,矿物丰富气候不宜人,但阳光却都直爽爽地洒在地面上……如果那些星球的表面可以被称为土地的话。
夜的凉终究是浸入了巫祖的身体,她的双手和左脚此刻都凉透了,身子也只有心口凝着一股子烈火了,她努力不让它熄灭——她不能也不会的,但她却仍是颤抖了。一滴泪滑了下来,从巫祖平静的面颊一直滑到颌下,滴落在手上。她微微地笑了,整了整披散的长发走到了窗前……那里的月光很亮,照在她月白的纱袍上,那是影为她亲手织就的,丝滑的像泉水一样。
人世的悲欢于她而言总是跌宕,她竟也真的忽然觉得累了。十年前把这一切丢给影来扛,他扛得很不错,是的。她现在所面对的只是爱人打造好的坚实的壁垒与和畅的人心……如果她可以轻松地忘掉影的付出和艰辛,如果她可以不顾及觯的伤心,如果她可以不揪心烨的长泪与笑声,如果她不曾担起这世间的劫与梦,她便感受不到自己此刻的苍老与哀伤。
她望向了海岛,侄儿仍在那里,魔兽正睁着眼睛看他睡觉。此刻沫沫也睡着,就躺在曹文身边三米处的床上。而曹文大哥却失眠了,他爱极了影许给他的制服,即便是此刻它们仍熨展地贴在他壮硕的身躯上——他像船长一样孤独地挺立着帅帅地忧伤着……一点亮亮的粉色跳进了她的眼帘,她的眉轻皱了起来,终于轻声叹息了。
她微暝着双眼,眉头轻颤着。玄鸟旋着她的身体站在了月光里,它七彩的翔羽掩映在焰光火晕里莹莹点点地闪烁着,那紫色的眸子像钻石一样聚起了月色的光。
"该真真儿地做回女人了,做女子多好啊,不仅仅是影和觯心尖儿上的那一帘朱砂轻梦,也是烨的,是所有锱铢的,还是魔君殷筝的……"
玄鸟吐出了珠翠轻碰般的低吟,巫祖却苦苦地笑了。
"影和觯困在水镜里好吗?"
巫祖轻声问着,眼睛里满是忧心哀伤。
"这是最大的劫,万劫归一,你的担子可是不轻哪!你不能绵软无力或者有丝毫的不济。"
玄鸟语气坚定,目光却也聚起了忧伤。巫祖探着身子看着窗户上的星点,用手指划着数着。她看向了月亮,静默了。
"我想有一个芭比娃娃。"
巫祖猛然间笑了,她轻轻地转头看着玄鸟的眼睛,笑得像一个娃娃。
"十年前,我是在影院里看完美国人拍的《芭比》才离开的,影就那样偷偷地看着我,看着我落泪看着我笑着,最终看着我离开了。影喜欢电影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他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他爱玩儿爱花花草草和凡人的生活,我一直欠着他的。离开前我在他的伤口上种了药,他也终于让这药结成了果……现在我想他也想那个娃娃了。"
巫祖贴靠在玄鸟的绒羽上闭起了双眸,泪水润湿了她的睫毛和鬓边的柔发,她轻笑着微蹙了眉头。房间渐渐闪亮了起来,一个又一个娃娃出现在了病房里,地上床上沙发上哪儿哪儿都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芭比娃娃。
"我在这儿等着他回来。等着觯把他带回来,他是我的夫君我的爱。"
巫祖看了看月亮,又数起了星辰来。月光柔白如水流淌在玄鸟的华羽上,也流淌在她的长发纱衣上,巫祖躺在玄鸟的身上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