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沉默有些久了,让谢允伯越发紧张没底气。
“可以……跟你说些话吗?”
许澄宁不知他想说什么,但无非就是那些不得已与无奈。
“你想说什么?”
谢允伯走进来,在离她几步远的圈椅上坐下,有一种很悠远的眼神看着她。
“一转眼,你都十八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你出生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冬月,一连下了几天的雪。你娘在灵州别院经了两天三夜的产痛,才终于生下了你。你刚出生,只有这么点大。”
他抬起手,比划了一下。
“比我的巴掌长不了多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捏坏,不过哭起来可有劲,比你大哥小时候还要大声。”
“你一生下来红红的,过了一天就白了,一天变一个样。可惜我只待了两天,又回了边关打仗,没有全看到,而你娘产后虚弱,每天睡得多醒得少,也没有时刻盯着你,以致后来你失而复得,我们也只顾庆幸,对孩子的样貌没有起疑。”
彼时女娃穿着从别院出去的衣服,带着从别院出去的手镯,却裹着贫家的蓝底白花襁褓。尤氏作惊吓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中愧
意满满,说她家中无奶水,只能给小姐喂米汤,害小姐饿瘦了实在罪该万死。
尤氏说她抱着孩子逃跑,怕红色襁褓太抢眼,才换了块不起眼的。后来谢允伯才知道,之所以没有把两个孩子的襁褓换过来,是因为两个孩子身上气味不一样。如果给谢琼絮穿上许澄宁的衣服、包许澄宁的襁褓,很容易让人辨别出孩子跟衣服之间气味有差,所以才用了自家的襁褓,到时便可以解释说是沾了她家的衣物,孩子气味才变的。
别院的下人死了个七七八八,女儿重新回到怀里,且看着怀中女儿白白净净,确实是个不足半月大的孩子,他们深信无疑,陷入女儿安好的欢喜之中。
谢允伯表情有些颓丧。
“我时常在想,要是我当初多怀疑一点,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但他恰恰在那一刻没有,他再次保障了妻女的安全,又立刻投入到了边关的大战中,出生入死,直到两年以后,他才带着妻子和两岁的谢琼絮回到京城。到那个时候,即便是看过妹妹最多回的谢容钰,也辨别不出妹妹的真假了。
谢允伯走过来,伸出手,指缝间吊下一枚长命锁。
锁是玉质的,半透明的云白
色,温润清透,出水极好。玉被雕成个双目圆睁的虎头状,两只虎爪趴在头下,虎爪正好是两点雾气晕染一样的淡红。
许澄宁盯着长命锁,有些恍惚。
这玉质与款式,也颇精心了。
“这是我和你大哥一起挑的长命锁,因为天冷怕冰到你,所以用荷包装着放在襁褓里,尤氏没有发现,这块玉锁便跟着你一起到了许家。”但又被刘氏卖了,农妇不懂玉,被忽悠着五两银子卖了,其实这玉足够买下好几座山头。
女儿一出生,管事送进来一盒又一盒的长命锁让他们选,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谢允伯让谢容钰选,谢容钰彼时年幼不懂事,依着自己的认知给妹妹挑最好的,所以指了个赤金的锁,挨了谢允伯好一顿揍。
“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工艺,花丝的!这线细成什么样了,你妹妹皮肤娇嫩,戴这个不得划破了啊!”
涉及到女儿,再好的东西,谢允伯也挑剔了再挑剔,本来这只虎头玉锁也是不被看好的,但谢允伯看那虎头虎脑大眼睛,很像小孩子爱看的那些胖娃娃画,颇有童趣,而且暗合了女儿的生肖,整块玉也打磨得光滑水润不伤手,思来想去,还是选了这一
只。
“乖女儿,爹的宝贝!”谢允伯把装在荷包的长命锁放进了襁褓里,“先戴着,等你大了,喜欢啥就挑啥,想一天换一个就换一个!想一天换两个就换两个!爹爹有钱!”
“别长太快啊,爹爹舍不得女儿长大咯!”
往昔父女相处历历在目,谢允伯心里酸涩,拉起许澄宁的手,郑重地把玉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在京城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一眼认出了你是我的女儿,你跟你祖母年轻时候长得很像,你也像我,我看见你爬墙调皮,看见你跟西陵人比试,还看见你进士游街的图景,你载荣载誉也好,污名缠身也罢,不管你长到多大,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的孩子,我的孩子,我永远都要保护的孩子。”
许澄宁低着头,忍到这会儿眼睛已兜不住泪,簌簌洒落在掌心的长命锁上。
谢允伯摸她的头。
“你是风头正盛的状元,我怕给你惹来杀身之祸,也怕寿王世子会对你存了利用之心,所以既不敢把你接回谢家,更不敢私下与你相认。我……本打算,与北厥一战,立下军功,再去向陛下讨一个恩典复你身份免你死罪,可我没想到谢琼韫
……”
谢琼韫是许澄宁被逐之事的主谋,这是秦弗告诉他的。谢允伯一开始还不敢置信,到后来却是恨毒了她,每每想到这个面甜心苦、蛇蝎心肠的侄女,就恨不得亲手撕碎她!
她对付谢家的任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