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澄宁回头,只见不远处有几架马车,谢容钰从马上翻身而下,从马车里扶下了一位长相很是柔善的夫人,还有一个年纪小的公子。王馥和王朴也在他们身后出现了。
一群人相携而来,王氏脸色很是憔悴,紧紧盯着许澄宁,走近了又叫了一声:“宁儿!”
亲眼见到许澄宁,她终于感觉到了那种血脉的牵连,心揪成了一团。
许澄宁没说话,谢容钰低头看她,对她道:“这是咱们的母亲,还有弟弟,谢容铭。”
谢容铭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抬起圆圆的脸看许澄宁,叫道:“姐姐。”
除了谢容铭,王朴手上也缠了布。
谢容钰道:“本该早来看你的,很抱歉,外面闹事时,家里也被搅得不安宁。”
王氏如今满心的悔意无法倾吐,只能不停地说:“是娘不对,让你受苦了。”
她捧出了一匣子的东西要给她,当中有银票,还有谢家在各地的店铺田庄地契。
许澄宁微哂,刚要开口,一道娇音传来:
“娘,你们来看妹妹,怎么不叫上我?”
谢琼絮蝴蝶似的走上来,亲昵地挽住了王氏的胳膊。
王氏心觉不好,挣了两下竟没挣动。
许澄宁看看她,又看看谢琼絮,道:“一家人来得挺齐啊。”
谢琼絮道:“妹妹别误会,这些天家里实在被那帮书生闹得病得狠了,没来得及去看你,你可千万别怪娘。”
王氏想否认:“不……”
许澄宁讥笑:“谁是你妹妹?你既不是谢家小姐,我也没有进谢家,算你哪门子妹妹?”
谢琼絮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妹妹是在怪我吗?不喜欢我吗?”
“不是不喜欢,是讨厌。”
谢琼絮两眼顿时浸满了泪:“对,是我不好,抢了你的一切,可我在谢家这么多年,早已把父亲母亲当成亲生父母,叫我如何舍得离开?”
王氏解释道:“宁儿,絮儿并不知情,当初……”
许澄宁打断了她:“我没兴趣知道那么多,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把我丢了?”
王氏忽然觉得真相难以启齿,丢掉许澄宁的,是谢琼絮的亲祖母。
谢琼絮代为答道:“当时父亲是抵抗西戎人的主将,细作混进别院要伤害你,我是你的替身呢。”
许澄宁冷笑:“什么替身要把我丢到雪地里去自生自灭?”
她看他们一个个唇角蠕动,有口难开的样子,又道:“是不是看如今我好端端站在这,你们就觉得我没有受任何伤害,当年把我丢掉只是一件小事,可以让我忘怀不计较的小事?”
他们沉默以对。
“你们知道,我娘是从哪儿捡到我的吗?界安村,俅县界安村,好巧不巧,我去过那儿,看过那里的县志。
“嘉康二十七年夏,起瘟疫,患者皆驱至界安村,为期八月方止。期间粮布不继,至九月饿殍遍野,人人易子而食。
“所以把我丢在界安村口,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氏捂住了嘴,连谢容钰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如果不是我娘把我捡了起来,我究竟是会被冻死,得瘟疫而死,还是成为村民的裹腹之粮?”
世间因果真是奇妙,谢家人好像爱她,却丢了她,把对她的爱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刘氏不爱她,却把她从死亡边缘救了出来,把她养大,被她拖累,又企图杀死她。
她这一生,亲缘淡薄,形影相吊,付出过真心,却总是被辜负,世间百般无奈总找上她。
“大可以告诉你们,倘若当初你们没有接错人,回到谢家的人是我,我永远不会与这个人姐妹相称,谢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们既认了她,就别当我是你们的女儿,这就是我的肚量。”
她不再言语,豁然转身,示意李茹和许福上马车,自己一把将丫头拎起递给了许福。
丫头离了她的手,啊啊叫起来,看到她也坐上马车,才住了嘴。
王氏含泪大喊:“宁儿!”
王馥和王朴也是声泪俱下:“表妹!”
但许澄宁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一扬马鞭,驱车离开。
王氏哭喊着,这一次,她全力推开了谢琼絮的手,不顾礼仪地追了一段,最后伏在谢容钰身上泣不成声。
“我错了,错了……”
她到底是为什么会忽视了自己的女儿呢?
大抵是害怕吧,害怕又来一个许秀春,让她再心力交瘁,因此懦弱得不敢面对,心里甚至隐隐担心,会不会又是一个假的女儿。
内心深处,或许还有因为有谢琼絮可以作为寄托的侥幸。
她只记得自己的害怕,却全然忘了女儿的处境,以至于这份亲情变得不堪一击。
她错了,真是错了,她不配为母。
许澄宁驾着马车行驶了一段,道路两旁草木枯败,呈暗沉的黄褐色。
路转之时,她看见单左出现在前面,朝她招了招手。
许澄宁顿了顿,驱车跟随他而去。
路边有一座亭子,飞檐翼然,秦弗正独身一人立在亭中,脸朝着她的方向。
许澄宁跳下马车,刚要走,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