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澄宁为了照顾丫头忙忙碌碌、焦头烂额,偶然看见旁边许福像个木头人一样一言不发,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他。
许澄宁看丫头睡着,极其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用枕头代替自己的手放在丫头身上,然后带着许福去了侧间。
“小福,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许澄宁安静地看着许福。
他年纪还小,许家人方而阔的面型还看不大出来,但黝黑的肤色下,脑门的骨相、鼻子和耳朵都能看出许大山的影子,嘴巴却是更像刘氏。撩起又黑又浓密的眼睫看她的时候,眼里黑黢黢的,光线昏暗的时候,会看不到他的眼白。
说来,他们姐弟俩真的很生疏,小时候她也曾陪他玩、陪他打闹过,但一转眼就是七年未见,她也不知道弟弟如今是什么样的脾气。
许福很闷,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突然从村子里出来,二姐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谢家小姐,为什么又突然死了,我们又坐牢了。”
许福不爱讲话,也不爱听话,虽然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刘氏却跟他很没有话讲,所以有什么事都是直接干,缘由只会跟两个女儿说,许福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
许澄宁垂眸,许福已经十一岁了,家逢巨变,其中的真相,她不能瞒着他。
“事情是这样的,十五年前……”
夜色的墨从门外洇进来,无声逼他们,桌上那点如豆的灯火,是那么渺小,光芒紧缩。
许澄宁给许福讲完了所有的事,从刘氏怎么捡到她把她当成儿子养大,再到许秀春进谢府、全家进京城,以及到了如今,为何分崩离散。
许福既没闹,也没哭,只是低着头和眉眼,愈发不声不响,身上笼罩低沉的气息。
再不和睦亲昵,那也是他的亲人,他怎么可能真的像外表一样若无其事呢?
许澄宁把手放在他的头顶,轻轻抚摸了几下,再拍抚他的肩背。
“娘和大姐被判了流放,也许要很多年都见不到她们了,以后你和妹妹就跟我一起,我来照顾你们。”
许福抬头,直接问:“你为什么不回去?”
许澄宁微愣,然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为什么不回谢家,便淡笑道:“我回不去,跟你们一样,也没有家啦。”
许福又低头不说话了。
“后天我们就走了,明天,你要去送送你娘和大姐吗?”
单右趁夜回了寿王府,进屋向秦弗禀报。
秦弗披着外衣,盘腿坐在榻上,脸色比平常稍微苍白一点,长发半披,衬得脸上更加如霜如雪。
“她怎么样了?”
“看着没事,就是照顾她那个魔星一样的妹妹有点疲累。现在已经买好了马车,预备了干粮,后日就要走了。殿下,要不要送点什么过去给她?”
秦弗摇头:“待她出城再说,莫要害了她。”
怎么可能没事呢?流言如刀,才十五岁的少女,如何刀枪不入?她只是明白,颓丧萎靡解决不了任何事,或者说,她把看顾李茹和弟妹的责任归在自己头上,觉得自己没资格颓丧萎靡。
女孩柔弱,却是有些人的天。
而明明,她骨子里是个多喜欢偷懒省事的人啊。
秦弗想起她在渝县受伤之后,借口养脸伤,光明正大地躲在屋里躺着看闲书,吃了睡睡了吃,被他拉出去走动,她还会对他撒娇耍赖皮,就是不想去。
秦弗捂着心口,觉得一股令人酸痛的寒意淌过四肢百骸。
如果一切不曾出错,她能拥有疼爱她的家人和优渥的生活,在谢家被人宠爱长大,要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是多么容易啊。
偏偏命运不慈,上天不公,让她错过了十多年,真相揭开以后,她竟还是不能拿回自己的一切。
欠了她的人,都要还回来!
秦弗靠着锦榻,无言出神。
单右见他又是说着说着不理自己,便挠了挠头,退出了房门,去了厢房。
里面几张长桌被并在一起,上面铺满了几十种药材,钟白仞正摸摸这个,闻闻那个,不时翻箱倒柜,查书抓药。
单右道:“钟老头儿,你到底行不行啊?”
钟白仞恨恨地瞪他一眼:“小瞧谁!我要是不行,这世上就没有人行了!”
“那你倒是快点,配药都用这么些天!”
“你来试试!不知道是哪个鬼自制的毒,药理狗屁不通,真是烦人!”
“你管人家药理通不通,有效就行。你可快点,一月毒发一次,要是毒拔不出来,殿下就真的被老皇帝钳制住了。”
“你少说话我早好了!一天到晚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让我睡个觉都不安生。我不就是没及时跟殿下说那小丫头的事吗?我不说难道你们也不会看,后面发生的事怎么能怪我?我是神医不是神算子,生老病死归我管,其他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等再过两年两人都大了懂事了不愣头青了,不知道的也该知道了,谁想到……”
他一边叨叨,一边心里也发紧。
他是举世无双的神医,这点不入流的毒自然难不倒他,他心里也早早想出了解毒的法子,但时间太长,起码也得两年,就怕殿下等不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