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少年推推打打,嘻嘻哈哈地出了宫。
当中最小的少年儒雅纤细,白衣翩然,绵密的乌发在头顶总拢成一个髻,少许细碎胎毛调皮地挠着光洁的额头。
她小头小脸,脸上还有点可爱的婴儿肥,白白嫩嫩,黑眸水亮,鼻梁秀气挺拔,圆唇淡红。
她一笑起来,谢允伯心都化了。
不消怀疑,这就是他的女儿!
他抓着谢容钰的胳膊捏得紧紧的,激动地低声道:“比起我,她更像你祖母年轻的时候!”
还要更好看,尤其笑的时候,真是可爱死了!
跟国公府其他姑娘被教条规束成内敛克制的模子不同,她表情流风流水,舒展自由,随性灵动,笑的时候,能看到她洁白的小牙,是深宅大院里看不到的青春明媚笑意。
谢允伯舍不得挪开眼,一眨不眨地继续看。
看着看着,却眼睛酸疼。
他从前,只在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看过她。女儿是在他的怀里睁开眼睛的,来到这个人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这个爹爹。
他还记得她圆溜溜的、黑葡萄一样的眼,嘴巴小小的一点红,脸上肉嘟嘟的,懵懵懂懂,会红着眼呜呜地哭,然后在轻晃中捏着他的衣襟慢慢睡去。
多娇的孩子。
他那时心软成一团,发誓要把女儿捧成宝贝,儿子可以打可以骂,但女儿他得娇宠着。
谁知一腔爱女之情全便宜了谢琼絮。
谢琼絮被当成谢家女儿养大,养尊处优,从小形貌就得到精心的养护,窈窕而丰润,而他的女儿却单薄得跟纸片一样,身量娇小,个子在她这个年纪里算不高不矮,骨骼稚嫩,瘦瘦弱弱。
谢允伯的心像被什么捏着,蹂躏来蹂躏去。
他顶天立地,能领雄师百万,保家卫国,却唯独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让她艰难地活了这些年。
听手下人说,早上她进宫前,还亲自挽裤腿穿草鞋,把租住的小宅屋里积的雨水扫干净。
他谢家的儿女,谁曾干过这些事?
他们在谢琼絮身上费了那么些年,谢琼絮穿着本属于女儿的衣服,吃着她的菜肴,住着她的屋子,成为声名远扬的京城贵女。
而澄宁呢?自尘埃而起,像巨石之下的一颗芽种,硬生生从石头缝里生长出了枝桠,开出了花,期间受了多少苦痛,无人能知。
他身为父亲,却没有陪着她长大,让她经受了这许多波折,怎能不叫人心痛愧恨?
“回府立马把上好的人参燕窝、绸缎布匹、钗环琼佩都收拾出来,全部给你妹妹!”
他亲手挣下的东西,女儿这么些年没有拿过一针一线,倒是全部进了谢琼絮的手里,谢允伯越想越觉得恶心和吃亏。
他要把国公府里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父亲,”谢容钰知道得早,比他清醒冷静得多,“我们现在还不能与她开诚布公。”
谢允伯的理智慢慢回笼,眉心拧得紧紧的,最后也只叹了一口气。
“为父知道,她犯了欺君之罪。我们先私下与她相认,然后再徐徐图之。”
“不单是这个原因。”谢容钰道,“澄宁她,现在是寿王世子麾下的人。”
谢允伯愕然:“为何如此?”
“她在科考的时候得罪了宁王和郑家,不得不跟随寿王世子,现在她深得寿王世子器重,身侧随时有寿王世子的护卫在暗中监视。”
又是涉及党争。
谢允伯嘴抿了起来。
“我们不知寿王世子对她持何种态度,贸然相认,会害了她,也害了国公府。”
世家贵女是诸王争夺求娶的香饽饽,许澄宁的身份可以撩拨起王侯的野心欲望,也可以将整个国公府带入地狱,她就是一颗火种,随时能燎起一片熊熊火原。
谢允伯一筹莫展,哀叹:“她的命,为何这么苦啊!”
“她的身份,我们得帮忙瞒着,家里其他人,也先别说了。”
谢容钰嗯了一声,道:“刘氏一家,父亲想怎么处置?”
谢允伯锁着眉头,最后道:“依你所说,你妹妹似乎对她们还有情。刘氏母女犯了错,对宁儿也不好,但她到底捡了你妹妹一命,况且许大山以命相护,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为难他的妻儿。”
“等宁儿回来,再把许秀春送回去,多予她们谢礼。”
谢允伯半是欢喜半是忧愁,一路心情起起伏伏回了国公府,看到下人们在给谢琼絮收拾箱笼,一个个慢慢吞吞的,珠链子一条一条地码,匣子一只一只地擦,连谢琼絮平常坐惯的圈椅都想带去一把。
谢允伯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无明业火,大步走进清荷院,听见谢琼絮正小小声声地啜泣,王氏在柔声安慰她。
“……你爹一时怒上心头,责罚得重了些,他刚出征回来,你要体谅则个,娘会帮你劝劝他,不哭了啊……”
“我责罚得重了?”
谢允伯突然出现她们面前,冷声问道。
母女俩吓了一跳,王氏拿着帕子按了按胸口,犹豫着站起来。
“夫君……”
“你觉得她很可怜?她过得很苦?”
谢允伯指着谢琼絮,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