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弗正歪在躺椅上闲适地刻玉雕,闻言吹了吹玉屑,不意外她能猜到自己的心思,也没有瞒着。
“从江南到京城的河运,郑氏占七成,这条运河有五道水渠,其中三道水渠由郑氏把持。”
郑氏有钱有粮,万一又有了兵,便可借由这条贯通南北的运河长驱直入,连报信都来不及。
许澄宁道:“宁王党是谁在筹谋决断?城府如此深沉。以郑家财力,布下这样一张天罗地网,没有十年是做不到的。”
秦弗淡淡笑了下:“宁王昏聩无能,自己是想不出来这种计策的,倒是他母家的舅舅和表兄弟,都承了郑世恩的圆滑世故,最善扮猪吃老虎。
“宁王党的所有指令,几乎都由郑世恩指引,其子郑传勋决断,然后再经由宁王之口下达,甥舅和谐。”
许澄宁抿嘴一笑。
甥舅和谐才是最大的不和谐,郑传勋当真一心为宁王考虑,就该苦劝宁王上进,而不是趁宁王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名为辅佐,实为架空。
郑家,心大得很呐。
“所以殿下,您是打算直接从宁王这边下手?”
“能简单,当然是挑简单的对付了。”
漂泊的日子悠闲无事,秦弗看许澄宁翻完了手里的书就开始睡觉发呆,索性扔给她一个玉雕。
“把它打磨好。”
船上没有水凳,许澄宁拿个小磨棒一点一点地磨,猛然船身大大晃了一下,她连人带东西朝秦弗扑过去。
秦弗眼疾手快地接住玉雕,侧脸避过袭来的小磨棒,然后一个娇小香软的身躯就砸进了他怀里。
这要是刺客,他就中招了。
“王府既没亏了你伙食,也没亏了你银钱,怎地就这么弱不禁风?”
许澄宁扶着椅子站好,听秦弗语气像是有点生气,心说,你自己相中的幕僚,之前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子,怎么现在还嫌弃了呢?过河拆桥不可取啊。
“书生都文弱一些,殿下担待几分吧,下回不扑您了。”
两人一起走出舱房,看到前面两艘巨大的货船呈人字形抵在一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船的人在互骂。
“不长眼的狗东西!老子的船你也敢撞!耽搁了官府的漕米,要你狗命!”
“呸!上好的湖绸苏绣在我们这船上,掉了一匹,你们整船都赔不起!”
“赔不起的是尹氏吧!一群穷酸孙子,靠打秋风挣家产,全是郑氏手指缝里漏出去的!供你们吃饱喝足了,还不跪下喊爷爷!”
两艘船一样的规制,一样的造型,只不过一艘上面挂着“郑”,一艘挂着“尹”。
“尹氏是宁王妃娘家,与郑家并不和,宁王依赖郑氏,却偏心尹氏,把自己名下的部分产业交给了尹氏经营,而那些产业十之八九都是郑家给的。
“春闱后,尹氏趁火打劫,从郑家割走了一部分船运,现在两家较劲得厉害,尹氏正到处抢生意。”
两家骂了一阵,前后走了。
船行到下个码头时,秦弗与许澄宁做了一番装扮。
秦弗一身宝蓝色团花滚金线锦衣,额前一条同色的抹额,黑发半束,以金镶玉发冠固定,头后垂下两根坠着累银丝无色宝石的额带。
许澄宁从没见过他穿这样鲜亮的颜色,平常他总爱一身黑或一身白,加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魄,总让人觉得比他实际的年龄要成熟一点。
可现在他作这样鲜亮的打扮,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派,反而多了几分鲜活的人气,这才是一个十八岁少年该有的样子。
许澄宁则作小厮打扮,驼色的短打,深灰头衣,一身灰扑扑的,站在人群里会十分不起眼。
单左单右别处落脚,留许澄宁一人跟着秦弗。
走在街上,秦弗神情冷淡,走路比平常慢了许多,却路线笔直,腰背板正,脚步沉沉,许澄宁看得直摇头。
“少爷,”许澄宁小跑跟上他,仰起头小声道,“纨绔子弟不是这么走的,您不能这么正经。”
秦弗瞪她:“谁说我假扮的是纨绔子弟?”
“您别骗我,您不就是想当个冤大头被钓么?您这样他们不会钓你的。”
许澄宁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
“不能两只手都负在身后,一只手要摇扇子。”
许澄宁示意了两下就递给他。
“眼睛也不能总看前面,要看两边的店铺,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胸前挺,头抬高,鼻孔朝天——哎哟!”
秦弗一扇子敲在她头上,把扇子展开指了指上面的字。
“十文三把?”
许澄宁嘿嘿笑:“纨绔多不识字,到时您就说这是‘家累千金’。”
秦弗话都不想跟她说,甩下她就往前走。
许澄宁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少爷,您最爱吃的龙须酥!”
她拉过秦弗的胳膊,横冲直撞,跑到街巷另一边。
在秦弗的眼里,就是她像只小兔子一样,倒腾着两条短腿冲在前面,他迈几步就跟上了。
“老板,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好嘞!小兄弟要多少?”
“油纸包装满,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