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许大山,出生在岐山村,是家里第二个儿子。
他从小就其貌不扬,六岁那年患了病,从此变成个歪嘴斜眼的,跟人说话的时候总要控制不住地翻白眼,更加奇丑无比。
许母在生下他之后又接连生了三个儿子,夹在中间不上不下、又笨又丑的他便成了许母最厌恶的孩子。
许家在岐山村算家底比较殷实的,供得起家里的儿子读两年书。
许大山笨,读了一年书,“人之初性本善”六个字写错俩,许母不让他读书了,说有这钱还不如给大儿子再起间砖瓦房,将来给孙子住。
许大山头一回没有逆来顺受,跪下来求爹娘让他继续读书,他愿意分担更多田里的活计。
许父同意了,把四亩荒地交给他开荒,于是他又读了几年书,荒地被开成了良田,书却没读出什么名堂。
许父再一次要求后,他终于放弃了,留在家跟兄弟们一起种地。
每天,大哥许大地会站在田埂上,挥舞着木棍让所有兄弟先干完他的活,不听话的就会挨打;弟弟们爱偷懒,扛一下喊三声,最后也都丢给他干。
许大山干完大哥的,再干完弟弟的,唯独他自己的没做完。
许父摇头叹气,许母指着他的鼻子骂:“笨成这个样子!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你哥哥和弟弟都做完了,怎么就你做不完!”
他笨嘴拙舌,许母和兄弟们也不会给他机会让他磕磕巴巴解释完,次数多了,他也不解释了,低着头挨训,然后继续埋头干活。
他笨,但不傻,这不是他头一回感受到父母的偏心,十五岁那年他上山砍柴,在五弟许大财差点从坡上摔下去的时候拉了一把,结果他自己摔了腿,柴刀砍在脚踝上。
回来的时候,许母拉着许大财左看右看,摸着他擦破一点皮的手掌,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没摔着吧?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以后别去山上砍柴了,让你二哥去好了,他做熟了……哎哟,心疼死娘了!”
从此他跛了脚,也麻了心。
大哥有了孩子后,三弟四弟也娶妻了,独他二十岁了还没说亲。他没觉得难过,他这样的人,有谁看得上呢?
但是后来他还是娶老婆了,是邻村一个叫刘桂香的村姑,还不到十五岁,她后娘亲自说的亲。
嫁过来的时候刘氏没有一样嫁妆,被许母和嫂子弟妹嘲笑了很多年。
但他很喜欢这个妻子。她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嘴,长得比村里所有女人都好看,做事也勤快,过日子很俭省,再破烂的衣服她也能洗得干干净净,带着一股桂花的香气。
他们小两口被单独分了家,住在土坡下两间小土房里,刘氏在院子里开了块地种菜,每天浇浇水,其他时候夫妻俩都料理着分得的两亩荒田。
这两亩田很贫瘠,开始收成很差,两人只能勉强温饱,大宅那边没给过半点钱粮,还经常把他们喊过去帮忙做活,做完没吃饭就又赶回来,许母还时不时来他们家顺走些粮食。
后来,他们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
有那么一瞬间,许大山有点失望,兄弟们生的,都是男孩。
许母对刘氏破口大骂,骂她丧门星,骂她生不了儿子,骂她害了她儿子。大女儿还在吃奶,那头总是把刘氏叫过去喂猪,叫她伺候两个弟妹坐月子,稍一不如人意就要挨打受骂。
刘氏受不了了,跟他哭诉,他也觉得这样下去还怎么生儿子。于是把大女儿留在大宅,夫妻俩一起去外面谋营生。
许大山帮人扛货,刘氏留在屋里做针线活。很快,他们第二个孩子出生了,还是个女儿。
这次刘氏比他还着急,于是还没出月子又怀上了。六个月的时候他病倒了,眼见两人生计快维持不下去的时候,孩子早产了,这次是个男孩,一个小小的、红色的孩子。
许大山很高兴,当下就起了名叫许南。
怕孩子染了病气他没敢再抱,过两天再看的时候,孩子已经变得白白嫩嫩,漂亮得不行。
于是夫妻俩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了。他病一直好不了,田里的活计只能一点一点地做,大多数时候都躺在床上休养。
孩子都是刘氏在带,家里有多的菜的时候,刘氏会把许南绑在背后带出去卖菜。
两个女儿大了,记事了,跟他不亲近,嫌他翻白眼太丑太可怕,她们总是把饭菜搁在门口就跑了,不肯跟他多说一句话。
只有许南,会对他笑,奶声奶气喊爹爹,把小小的脸蛋放在他手上蹭。
这时候他就会很想抱抱他,但刘氏会马上冲过来把许南抢过去,说小孩子容易过病,不好养活。
他知道儿子是好不容易有的,也就算了。
但不对劲的是,许南越来越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