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着河边垂柳,祖孙俩身影就在婆娑树影中,水草味道弥漫在一方天地。
叶穗打量祖孙,自己同样被人打量,要知道钱丢了,胡玉州招摇是一方面,更主要还是因为她。
上车就盯着她的男人,是老太监儿子,受方婆子挑拨,要报复叶穗。
他人脉广,平时又走南闯北,知道她行踪不难,跟她一趟车,是想看她是什么人物,顺带给人教训。
他跟老太监有太多不可调节的矛盾,但他们关系不好,不代表别人能越过他动手。
他小弟多,趁人不备弄走她行李跟钱,简单得要命。
在他认知中,叶穗是凭靠山才能横着走,出远门后屁都不是,眼下到外地身无分文,又举目无亲,肯定很绝望,痛苦。
他就要欣赏这人求助无门时的惨状,这次只是开始,后续他有数不清的手段,来报复她。
其实谎言很容易拆穿,只要他去问问,方婆子的谎话就不攻自破。
但谁让榛蘑大婶吓到去女儿家了,周围知道实情的邻居又没几个。
知情的害怕方婆子闹事,明哲保身,就谁都不敢敢跟他说。
邓林十三就跟混混们在一块儿,社会黑暗跟毒打他经历太多,善意跟善心他没享受过,自然认为没人会施以援手。
他也并非全然没遇到善意,半年前跟人争地盘输了,他趁黑跳上一列运货车,饥寒交迫时,被对面蒙脸胆小的女人投喂了两日。
那两天井水不犯河水,她小心翼翼推来的饭菜,是他收到为数不多的善意。
但,那只是南柯一梦。
他此时抱胸看着二人。
眼神晦暗不明。
他没把这个组合看在眼里,身无分文这关都过不了,看来就是草包不假。
亏他把人当对手,看这样子,估计后面不用他动手,那群兄弟就能收拾他们。
叶穗突然出现又忽地坐在台阶上。
祖孙俩儿看见她有点惊讶。
刚要打招呼,就见她从竹箱捡起那把二胡,老头有些不明白,叶穗低声说了几句,见他面露担忧,朝人笑笑做安慰。
都这节骨眼上了,让她试试也无妨。
二人各自坐下。
小孙子得了爷爷嘱咐,欢快找朋友玩耍。
叶穗在调二胡时,引起不少人好奇的交谈,这姑娘不会是要拉二胡吧?
不太可能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叶穗长得白净通透,又有气质,就算玩乐器,估计也是电视里那种小提琴的西洋玩意。
毕竟在大家印象中,二胡唢呐这些乐器跟娇滴滴姑娘扯不上关系。
这些都是闲着在家的老头们才玩的。
不明所以时,叶穗脱下了碍事外衣,白衬衣,烟灰马甲,高马尾,纤细小腰,露出的皓腕,这姑娘就像开在夜里,转瞬一逝的昙花。
让人移不开眼。
笙先开的头,二胡声紧随而上,乐器种类少,合奏时,想要两种乐器同时出彩,又不夺去对方风光,选合适的曲子就是重中之重。
几乎不用多费口舌,二者相得益彰的曲子,除赛马再无其它。
这个在60年代初所创,以蒙古族民歌为主题创作的曲子,主要特点是热烈奔放,让人心驰神往。
刚才不被大家看好的姑娘只是轻轻起了调儿,饱经沧桑的老者就跟上来。
一个年轻时尚姑娘,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一鲜艳一枯败,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对立。
但在音乐上成了知己般的存在。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手里的二胡,在她手里像焕发第二春,音乐响起时,似乎也跟主人内心产生了共鸣。
像战马拼尽全力,为主人冲锋陷阵。
“好像不错啊!”
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者中,有人低声感慨了一句。
他们又不是什么专业人才,不懂指法、音调,就是觉得这姑娘好看,音乐也好听。
同伴眼神没从她身上移开,敷衍似的点头,“好看,好看!”
专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们只觉得好听,人家动作好看,压根不知她用了连弓、跳弓、快弓等奏法。
先前老头跟孙子搭配时,虽也好听,但少了些感情,眼下棋逢对手,发挥了实力,手里的笙好像也有了生命,快节奏,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你说多奇怪,就是一把其貌不扬,藏在角落里落灰的二胡,它是咋模拟出马的嘶鸣声还有金戈铁马般的声音?
就算再不懂音乐再不会欣赏,眼前好像也出现了蓝天白云下,好些健硕的牧民,正在一望无际的草原,纵马扬鞭。
马叫声,马蹄奔跑声,真实的像在眼前发生。
两种乐器吐音技巧娴熟,又相得益彰,虽各有千秋,又无比和谐,好多人脑海里蹦出一句话,这算不算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啊。
胡玉州饥寒交迫一整天,按理说现在已经没任何精力了,但喝了点水后,他好像又活过来了。
这会又蹦又跳,恨不得跟全世界的人说,那是他姐,是跟他住一个家的姐。
叶穗头冒细汗,递给杜三个眼神,那人会意,捡起她脱下的外套,不断在叫好的人群里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