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跟现实差距太大,叶穗头脑一热决定的挣钱法子,真实施起来,真是困难重重。
叶穗去看过一回熟皮子,那真叫一个复杂,每天杀鼠就难,还要清洗,刮去上面的残肉跟油垢,还好垃圾站附近就他一户人家,不然邻居们每天看见地上凝固的血水,还不得吓飞了魂儿?
搓洗干净后,还得把皮子放进温度在15到18度的缸水中,秦老头家里有两口大缸,比她还高,一个缸能装四十只羊皮,海狸鼠跟羊比体型小,能塞进去二百多张皮。
两口缸加进去碱水,为了让皮子均匀受热,每口缸里都要人踩进去,上下翻腾、淘洗,用脚不停地蹬着。
蹬缸结束,清缸换水,中规中矩熟皮子老法子,是在20度的水里加皮硝跟黏米浆硝皮,每天把皮子翻两回,四五十天差不多才能成。
叶穗要得急,一缸等那么多天她得疯,这种寻常方法肯定不行,秦老头跟他大伯也确实是老手艺人,一合计就用热缸的法子。
“热缸”熟皮既麻烦又辛苦,不是自己人,老师傅压根不乐意这么做。
因为它得在蹬缸后,再把缸里的硝水放进锅里烧,烧到一定温度,放皮子,还要求在持续七天,全都是一个温度。
水温太低达不到“熟”的火候,水温太高就会影响皮毛质量,成品后的毛皮就会显得过硬或是过软。
所以说,要是一时不慎,稍微粗心大意点,这前期所有心血全都白废。
东西,还有付出的努力,全白搭。
偏偏这熟制的工作外人不能替,只能老师傅靠着经验跟手感来照看,炭火得一直维持,就证明24个小时,都得有人在跟前。
全部心血在里面,二人不能大意,一人轮替一天看着温度。
要烧七天的缸,得用多少炭,可想而知。
偏偏这会正是取暖季,谁家想买煤必须得拿购煤本才有供应,多少就那么些,没法子叶穗只能买邻居们的。
还好家属院这边有暖气,大家用煤量不多,父女俩本来是打算高价买。
但不知是不是上次的羊汤起了作用,一听是她要用,谁也没加价,就把家里存下没用上的煤,原价卖给了她。
积少成多,你一车我一车拉过来,倒也堆满她当时租下来干活的小院儿。
当然,钱也没少花就是,收购这么多煤,差不多花了她三百块。
付出了这么多,收获自然也是喜人的。
连续十来天连轴转,等这个冬天第二场大雪,沸沸扬扬下起时,第一批硝好的皮子出缸了。
当然,出缸并不意味就是成品了,皮子出缸,还得四周拉伸钉在晒板上见风,晾晒,好让皮展、毛儿松散。
还要把皮子毛向下放在铺板上,用清水喷洒,让它保持湿润,以便于第二天还能顺利用铲子刮,磨光。
过程是说不出的辛劳。
说句老实话,在没看见流程时,叶穗觉得四毛钱给多了,但在经历过剥皮硝皮后,她就收起了那点不甘的小心思。
本来就瘦的俩熟皮师傅,现在更瘦,更沧桑,而且因为长时间接触带有腐蚀性的水,虽然做了保护,但手上依旧伤痕累累。
加上冬天本就有冻疮,二人手指头冻得跟萝卜一样。
但看到成品,这点辛苦真不算什么了。
两缸的皮货,没任何异味,板薄、毛柔、色泽保持得好,毛根也是软乎乎,没有发柴、发硬,吹一下,毛从根到梢儿随气流晃动。
一看就柔软温暖。
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手艺自然没得说,加上二人手艺娴熟,干活又不带偷工减料,叶穗跟爹妈来看成品时,简直被自带特效、闪闪发光的柔软皮毛惊住了。
怪不得国外养海狸鼠经久不衰,你摸着上柔软温暖的皮草,谁能跟它名字联想到一块?
而且这玩意体型大,皮毛面积也大,四百张满满当当整整齐齐摆在你面前,好像你就拥有了一座金矿,那种快乐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女人啊,别管到啥年代永远抵抗不了皮草诱惑。
叶穗已经打算好了,她要给家里人一人做一件皮草,当然不是直接穿出去,要在外面缝上一层劳动布,否认会被人说是享乐主义,是资本主义萌芽的复辟。
她这人说话算数,人家东西做得好,虽说还没找到销路,但她丝毫不吝啬。
当时就表示要给人结算工资,二人一视同仁,一张是四毛钱,秦老头干的时间长点,这四百多张,有二百五十多张是出自他的手。
叶穗当时就给了一百一。
到他那个便宜大伯时,给了七十块。
他黑瘦寡言,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利索大方,吸烟的动作一顿,犹豫半天才接过钱。
他前脚刚拿到钱,后脚送饭的王彩云就来了,别看她那么惹人厌,锱铢必较,但夫妻俩感情不错,不然在叶连民当时成臭老九时,她完全可以离婚脱离关系,跟他划清界限。
人嘛就是矛盾体,在外人眼里市侩讨人厌,但在家人跟前她还是有点体贴的。
她刚进院儿就见到叶穗发钱。
那眼神跟狼似的,瞬间就亮了,匆忙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大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