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公安局的路上,冯飞就已经被他逗笑了好几回。
叶穗也不是白跟人客套,路上也旁敲侧击都是围绕江潮来谈论,他的喜恶全打听了一遍。
虽说对他有点怨气,但硬碰硬有啥好处?
叶家背景本来就复杂,家属院里那些看人下菜碟的人,谁都能踩上一脚。
就算自己再出息,人的成见哪儿能短时间内消除?
江潮他自己名声大,外面人不好惹,而且在矿区的这些领导的跟前,还挺有面子的。
能跟他打好关系,无异于有了靠山。
但想到前两次的误会,再想起他对自个的态度,叶穗就有些气馁。
跟他打好关系,好像有点难。
也罢,攀不上关系也就算了,总不能热脸贴人冷屁股吧?
该道歉道歉,该示弱示弱,化干戈为玉帛最好,不能了,就尽可能降低他的怒气吧。
路上她心事重重,还得分心同冯飞交好,这么一来,不近的路程,也很快走完了。
矿区派出所面积不大,但是占着矿区两字,那就不能寒酸。
周围的煤厂矿场,还得靠他们维护治安,加上现在的公安局管的范围比较大,他们平时没少往这投钱捐设备,硬件条件,改造得那叫一个好。
大院儿是溜光水滑的水泥地。
高高的电线杆上绑着大喇叭,东墙头下种着些绿植,还有单双杠之类的锻炼器材。
夜深了,院里还亮着光,越是靠近,说笑声就越清晰。
这两天这些公安为了命案,精神紧绷不说,也没吃饱喝好,这不刚回来,食堂就给开了小灶。
花生米,炸馒头片,猪耳朵,蒜拍黄瓜,大葱豆腐,最稀罕的是石桌上还摆着一瓶酒!
白酒这玩意少啊,平时六毛到八毛倒不是负担不起,就是得要票,这票才是难得呢。
眼下桌子上摆着的白酒,红皮的北大荒,那是他们局长忍痛割爱的。
所以当冯飞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姑娘家的时候,先前人声鼎沸的院儿里,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穿衣服得穿衣服,蹬鞋子的蹬鞋子。
都是些糙老爷们不注意形象就算了,眼下有女同志来了,多少得维持下人民公安的形象。
叶穗也知道,自己打扰了人家,开口就是道歉,“打扰了大家兴致,真对不住,我来接人,接完人马上就走……”
道完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周围,正好同抬眼的江潮对视上。
那人喝了一点酒,眼神里的锋利越发明显。
叶穗心慌地移开眼,但随即想到她又没犯错,心虚什么!
不服输的扭过头回瞪,但人家已经移开了视线,此时她的感觉,那就是一拳砸在棉花上,怪没意思。
她说明来意,对方这次没为难。
江潮掏出钥匙,叮嘱了冯飞两句后,他匆匆走了。
两拨人面对面站着,气氛逐渐尴尬,她在观察打量着周围,那些公安也在打量她。
喝酒聚会的人不是都见过叶穗的,像是有些在局里值班的,就没见过她。
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半张脸,但不得不承认,灯下看美人,果然越看越好看。
这位同志的皮肤,不是当下女同志们的黑黄肤色,她脸蛋白皙粉嫩,搭配柔和眉眼,整个人软乎乎的。
乌黑浓密的头发都散在肩头,像是纵横交错的水草,遮住了半个后背。
说是不施粉黛,但眉黑眼亮,饱满的唇珠像是抹了口红似的,格外明艳。
明明是勾人的姑娘,但她神色清明,不含一点媚态,站在雨后积水的院里,像是沾了露珠,矗立在池子里,水灵灵的粉白荷花。
“那个,同志别站在那,来这坐会。”
开口的是个年轻的公安,知道她是接人的,手忙脚乱,面红耳赤地招呼她。
叶穗不想凑热闹的。
但想到今天来意,还是坐下了,因为她的到来,这些公安更加沉默了。
“这个杯子没人用吧?”
她小声地问邀请她的那个公安。
对方羞涩地说没人。
“你是不是口渴了?我给你倒茶吧。”
以为她口渴才问这个,可茶壶还没提起呢,叶穗已经倒了小半杯白酒。
几个公安一头雾水,就连对面的江潮都摸不准她的用意,好奇地变了坐姿。
“江队长,前两次我阴差阳错坏了你的事,虽说你大气不跟我一个女同志计较,但我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天趁着难得的机会,当着大家的面儿,我再次郑重同你道歉。
反正,所有误会,所有的话,都在这杯酒里了,我干了,大家随意!”
白酒嘛,她没少喝,以前打工聚会的时候,她还把好几种酒混一起喝呢。
最后也面不改色。
说句不谦虚的话,在座的所有公安,轮番灌下来,都未必是她对手。
一口闷了白酒,她眉头微挑,眼睛发亮。
别看这玩意其貌不扬,包装也不多奢华,但口感醇正,入口绵软,等口腔里种种滋味散去,胸口那粗糙热烈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好酒,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