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宁浑身僵硬,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两人来到暂居的偏殿门口,跟弟弟妹妹玩耍的耶律谢一脸欣喜地扑了过来。
耶律宁忙挤出一丝笑,调整面部表情,张开双臂,准备迎接这个小家伙。
没想到,耶律谢一头扎进了王希的怀里,邀功地道:“爹,我今日读了《孙子兵法》谋攻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所以我懂了,爹爹说的智取,就是用谋。而不是强攻。”
脆生生的声音,让耶律宁脸色大变。
她为了照顾两个小孩子,几乎把耶律谢全都托给了王希,王希除了在外奔波,一回来,就与耶律谢武剑识字。
本以为,能识字已是不易。
小小的娃娃,已经对兵法有了自己的见解。
王希看了一眼怔愣的她,向几个冷眼旁观的侍婢和侍卫吩咐道:“新皇登基在即,你们找找尚衣局的人,早些裁定。
这几日,守卫好这里,任何人都不得擅自离开!”
待侍卫离去,王希把耶律谢一把抱了起来,点着他的鼻尖,又成了一位和颜悦色的慈父,“好谢儿,想要什么奖励?”
耶律宁望着自己的儿子,从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忽然之间就看到了赵楷的影子。
她刹那间失了神,侍女上前扶着她,入了内殿。
王希见状,也跟了进去,挥挥手让侍婢把孩子们都带去了另外一间房内。
耶律宁不是野心家。
她只是一个在夹缝中求生的亡国公主。
本想用自己和孩子血脉,化解宋辽皇室的恩怨,可是她全错了!
她闭上眼睛,当年赵楷在深夜窄巷,与她耳语的情形仿佛还在昨日,甜蜜地藕断丝连,依依不舍,可今时今日,虽远隔千里,她一想到赵楷,便莫名胆颤。
他是一条善于伪装的毒蛇。
一步步地缠绕着她,让自己沉入深渊,如今他吐着信子,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终于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了。
耶律宁不想相信这个事实。
可周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皇宫里四处萦绕的烧焦味,萧塔不烟那具焦黑的身体,加上那两个弟弟妹妹的惨状,让她不敢不信!
赵楷,他一开始就打定了这样的注意,她是自投罗网,做了他强取大辽马前卒的蠢货!
她抬手扫掉桌上的杯盏,恶狠狠地盯着王希,边哭变笑,“我太傻了!是我太傻了!我以为我找到了归宿!没想到我引狼入室,葬送了辽人的又一个天下!”
王希拧紧眉头,“宁妃,你错了!官家一直期待你和孩子们回去,他是爱你和孩子们的。
只是,大国利益面前,他也是身不由己。”
“狡辩!”耶律宁气急败坏,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怒气打在他的脸上,“以往,父皇说宋人卑鄙,我还不信!
如今看来,大宋背信澶渊之盟,与金联手灭我大辽,是确有其事的。
可笑的是,你们宋人这么做,竟然仅仅是为了燕云之地!今日,你们又故技重施……我太傻了!”
耶律宁声泪俱下,控诉着自己想象出来的悲剧。
自责和愧疚的情绪在她心底迅速发芽生长,冲击着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
她发狂般地摔砸屋内的物品,甚至连帷帐都扯了下来。
……
相处这么久,王希是能与她共情的。
何况,女人永远把感情放在第一位,进也是因为感情,退更是。
在令她纠结的现状面前,她发动逆向思维,已经彻底沦为了情绪的奴隶,无法正常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王希却蒋坚信,赵楷对耶律宁下不去这么狠的心。
看着她癫狂,王希如定海神针一样,原地站着。
任由东西往他身上砸过来。
待耶律宁稍微平复后,王希默默地开门,让人进来打扫。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耶律宁缩在墙角,发出瘆人的低笑声,“告诉他,杀了我吧,好不好?”
王希摇摇头,“我们没有这样的权利,更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命令!我王希自那天起,所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保护你们母子。
赵官家在密信中说,最好的保护,就是人人都对你们仰视。
他作为一个帝王,给不了你后宫的安稳生活,但他可以为你和孩子夺一片天下,让你做主。
如果你不愿意,就想想孩子,就当这天下给孩子守的。
你让他姓赵,这里就是赵氏的,与大宋比肩相依,你若让他姓耶律,赵官家……也不会干预!”
最后一句话,赵楷可没说。
但王希个人,是真心希望如此。
眼下这种极端状况下,也只有让耶律宁意识到她自己不是个工具人,不是傀儡,更不是一只可怜的提线木偶,她心中才不会装满恨意。
否则,她是不会打开这个心结的。
王希猜中了。
耶律宁收住眼泪,抬起眼,脸上震惊与欣慰并存。
上前抓住了王希的手臂,急切地道:“他真的不是利用我们?”
王希把她打横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