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也只是猜测。”
岳飞见他思绪转移,轻叹道,“假如我是金兀术,在陆地上被宋辽围追堵截,损失了铁浮图主力精锐,下一步要南下,只能从东方下手。”
赵构听他还没说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岳飞也不再犹豫,直言道:“大宋依长江之天然屏障,只要扼守天险,金兵讨不到便宜。
但如果兀术另辟蹊径,训练水师,袭扰京西东路一带,我大宋就危险了。
殿下也该看到了,大宋水师不堪一击,若不是骑兵训练有素,这一战还不知道要伤亡多少将士。
何不把这些俘虏加以训练,为朝廷打造一支海上劲旅呢?”
赵构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
时不时往岳飞的脸色上看一眼。
岳飞也站起来,拱手道:“殿下,这一提议关乎到大宋的东边安危。耶律大石不可能长途跋涉,横跨金国给大宋支援。
何况,他这次出兵,实际上也并非为救大宋,只是想为耶律一族报仇而已。
末将或许将要开拔赶赴北方,回宫述职的几率不大。
所以,如果殿下觉得可行,飞可以将计划落于纸上,呈给殿下。”
陷入沉思的赵构已经完全从赵佶的死讯中脱离出来,他把眉头拧紧,转身看着岳飞。
“所以,你并不是真的想为俘虏求情,而是想让皇兄利用杨幺的船只和班底组建一支水师?”
“没错!”岳飞指着案上的地图,“殿下请看,东方海域极广,宋金之间几乎毫无屏障可言。
如果我是兀术,败仗之后,绝不会放弃伐宋的机会。
如果金国抢先一步督造水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金兵就会从海上源源不断地往大宋输送兵力。
一旦登陆,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大宋内乱,已经消耗了不少人马,虽说他们有错,但那些人也不过是为养家糊口。
大宋对于兵卒的粮饷已经提高不少,他们只是不知道罢了。
只要先赦免他们,再按照募兵方法,给乐意服从的一笔安家费,他们就是水师最大的助力。”
赵构一时难以转变过来。
在他眼中,所谓的“大楚”就是赵宋的耻辱。
这刚一结束战斗,就要纳降,他理解不了。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岳飞超前的危机意识很值得商榷,如果金国真南下了,水师还在南方,防止再次发生民变,如何御敌呢?
一股脑地把这些叛军拉过去,反而减轻了南方衙门的负担。
对当地的灾民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他一下下地锤着手掌心,“岳将军不愧是皇兄看中的人,如此全盘的格局,恐怕只有你想得到吧?”
岳飞没有居功自傲,“殿下错了。军中有人早就有此担忧,是末将从他们的心里话中得到了启发而已。
而且,在南下之前,官家就曾让属下寻找一人。
那人出身寒微,但却极有天赋。
刘家湖堵塞水道,彻底断了杨幺的后路,就是他的主意。”
赵构以为,岳飞实在是太谦虚了。
一个寒微之人,有几分聪明说得过去。
但想要如此老道的分析宋金辽的局势,未必做得到。
赵构道:“岳将军谦逊了,程大人已经递过书信,本王也已经递过去了。
你的那一份请功名册,还是早些呈报的好,本王回去之后,也会尽快把封赏落实到位。
至于水师一事,本王会放在心上的。”
说到这儿,赵构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崔念奴刚巧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人,端着餐盘,提着酒坛子。
岳飞一怔,看到崔念奴的眼色,忙道:“末将刚才只顾着思考善后工作,也没顾得上吃饭。
这些如此丰盛,末将看得也饿了。”
赵构赧然地看了一眼崔念奴,后者报以微笑,“这都是程大人的夫人亲手做的。
她听说几位胃口不大好,急得坐立不安。
瞧瞧这洞庭三白,可都是寻常人吃不到的手艺。
还有这黍米酒,也是程大人酿的。
奴家脸皮厚,自己去晒了一筐,捞出这么一大坛。
刚才还偷偷尝了一口,到现在口中还甜着呢!”
金刚杵不怕刀山火海,就怕绕指柔。
经过岳飞的那么一说,赵构的念头都转到如何为太上皇报仇去了。
难过的思绪也就少了许多。
当着一众下属的面,他也不好再继续扭捏作态。
太上皇的死,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积极正面性比事件自身更有影响力,这也是他替父皇倍感欣慰的地方。
得救后的张浚来过一回,但赵构没给他好脸色。
自己手底下的将领张俊和杨沂中一直鞍前马后,他低头在坛口闻了闻,“本王与岳将军喝不完。分些给属下尝尝。”
崔念奴媚眼一瞟,道:“他们有他们的,难道程大人连这点都做不周到吗?还需劳烦殿下操心他们的吃食?”
一句话怼的赵构无语。
岳飞面色平静,对这种打情骂俏的场面看不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