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格外晴朗,万里无云。
天还未亮,宣德门外就挤满了入宫赴宴的宗亲。
赵榛难得起个大早,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地打,直到接完第一波,才得空来到旁边的偏殿里坐下喝口热水。
“殿下,多喝些吧!一会儿还有大臣们或许也会来……恭桶我也带来了,您不要担心。”
仆从殷勤至极。
赵榛却红着眼,支着脑袋发起了愣。
什么差事啊,比守城门的还要累。
嘴咧着,整张脸都僵住了。
此时他忽然觉得,花柳之地的风骚女人,为了赚几个钱,也没看上去那么轻松嘛!
他昏昏欲睡,已经想彻底躺平了。
仆从鞍前马后,又是压眉松脸,又是捏腿揉肩,忙的停不下来,就怕他当场出了洋相,搞砸了。
好在他没那么浑。
松弛了一阵子,又去门前做起了迎宾。
“生子百日置会,谓之百晬”,也就是百岁了。
除了一应宗亲,还有母族舅亲也必道场庆贺。
但耶律宁孤身一人,礼部也没搬旧例。
朱琏想的周到,直接把朱桂纳搬了出来,并提前备好了娘家人该备的礼物,在宴会上,给了耶律宁一个大大的惊喜。
赵榛一整天都是一成不变的笑脸,喜气洋洋地穿梭在席间,简直累成了狗孙子。
襁褓中的赵谢倒也不怕人,谁逗一下,都笑得喜庆。
惹得一众人都几乎忘记了赵佶没出席的尴尬。
郑太后身着华服,在茂德帝姬的搀扶下,亲自为赵谢挂长命锁,那些太妃也都循着旧例送了不少吉祥饰物。
就在一团和气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让所有都放下了酒杯。
“官家,那粘罕就在宫外,说一定要入宴呢!”
袁宝声音不高,但赴宴的人都是顺风耳,一听粘罕的名字,无不噤声,看向赵楷。
朱琏坐在赵楷的左侧,听得十分清楚。
她起身施礼,主动把赵谢抱在怀里,“小皇子饿了,也该回去睡觉了,请容臣妾和妹妹先行告退。”
茂德帝姬坐在对面,见状也示意身旁的姐姐妹妹们,陪太后和太妃们离席。
一时间,锦衣簇簇如浪潮涌,窸窣间半数席位空了出来。
大宴不能拒客,赵楷道:“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袁宝折返而来。
粘罕捯饬一新,剃去胡须,穿的是金国服饰,双手交叉抱胸施礼后,他接过随从手中的礼品,亲自递了上来。
“小皇子百岁,罪臣特前来庆贺!”
席上,一众白胡子老者,冷笑频仍,“黄鼠狼给鸡拜年!”
“就是,前脚做了恶,后脚陷殷勤,金国自诩大国,做起事来,竟这般上不得台面!”
“粘罕,我父皇在你们金国手中,你还装模作样,意欲何为?”
赵榛作为主持,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表现机会。
他拦在粘罕身前,挺胸道:“金国不提要求,莫不是还想在岁贡上加码,得寸进尺?”
粘罕若有所思,炯炯目光瞥向赵楷。
他没有想到,这赵官家城府如此之深,至今都没有公开赵佶北上的缘由。
可是他这次来,并非为羞辱谁。
只是想趁这样的喜宴,露个脸,沾沾喜气罢了。
环顾四周,见席上没有一个女眷,就连宫女都没有,他嗤然一笑。
“这位郎君误会了!太上皇失踪跟我无关。我是一个罪臣,常年被圈禁在桥头堡,就连出门也是被人看着,又怎么做出那样的事?
都说大宋皇子的百日宴上,酒都是极品,我这……馋了,过来凑个热闹。”
赵榛一拳打在豆腐上。
一腔孤勇没了泄处。
怒道:“你满口胡言!要酒的机会多的是,你故意这个时候来,难道不是带了金国皇帝的意思向我大宋发难的吗?”
粘罕摆摆手,“我一个垂暮老人,上不得马,拉不开弓。
发难?呵呵,大宋皇帝仁慈,留我一条命苟延残喘,我已感恩戴德,怎么会那么不识趣?
赵官家,我是什么心思,天地可鉴。
如果大家不欢迎,我走就是了。”
赵楷不适时宜地起身,把赵榛喊住,“粘罕将军既然来了,怎能悻悻而归。袁宝,看座!”
粘罕谢恩,落座后,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酒。
举杯相邀时,周围都是仇恨的眼神。
只有赵楷遥遥举杯,缓解了他的尴尬。
三巡已过,粘罕想起身告辞,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皇兄这筵席真是时候,老九来迟了,是否该自罚三杯啊?”
宗族老人听到这声音,变得异常激动,“老九啊,你怎么才来?”
“是啊,有些日子没看到你,府里都说你在养伤,这会可是大好了?”
众人七嘴八舌,只有赵楷面色无波。
粘罕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片刻,抿唇坐了下来。
赵构与人寒暄完毕,径直来到粘罕身边,恭敬有礼,“粘罕将军,别急着走啊!本王来得迟,这酒还没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