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言笑晏晏,袁宝也松弛下来,不再拘谨。
他咧嘴笑了笑,“官家,这样安排,甚好!”
接下来的几日,赵楷已经无暇在福宁殿享受帝王生活了,他日夜把自己拴在勤政殿中。
在李纲和杨安的协助下,召见了一批有一批大臣。
即使浑身疲惫,双目猩红,也不肯走出去散散心。
太医局和御药院的人候在殿外,就怕赵楷突然挺不住,大过年搞个什么国丧。
不顾这心思他们都只揣在怀里,每每把脉,嘴里念叨的永远是“脉象平稳,龙体康健”之类云云。
这是赵楷第三十次问郭药师的下落了。
李纲摇头道:“官家,这郭药师原乃辽国常胜军上将军,因受不得契丹人猜忌,才在三年前率部归顺我大宋。
前不久,他兵败金人之手,如今被赐予完颜姓氏,还被授燕京留守之职。
此人虽伟岸果敢,其心却不忠。
几年间,已事三主,的确留不得!
可是他即甘愿做了金人的马前卒,定然不会随意献身的。
我朝暗中放出追杀令,草莽有志者无不热血沸腾,可眼瞅着就到年根了,也无任何消息。
官家还是莫要再惦念了吧!
如果他真敢兵临城下,臣李纲第一个放箭,绝不留情!”
赵楷合上眼,上下眼皮就跟被胶水黏住了一样,再也打不开了。
他悠悠道:“今日便是除夕了,待夜宴一过,还不晓得梁方平是死是活呢!
郭药师在宋经营这几年,对兵力部署已了然于胸,有他为金人带路,大事不妙啊!
朕那日传下去的调令,也不知宗泽,岳飞等诸位将士收到否……”
他声音越说越轻,直到最后细弱蚊蝇,已沉入梦乡,打起了鼾声。
梦中的开封城陷入一片火海,四散奔逃的平民被金人刺穿胸膛,尸体横七竖八,御街上血流成河。
画面陡然一转,宽约二三十米的汴河水面上,全都被尸体覆盖,通津门下铁闸已下,尸体堆积,越累越高,几乎堆到了城楼上。
赵楷的眼前被血色掩映,他看到皇宫宣德门缓缓打开。
一群趾高气昂的金兵,像赶牛赶羊一样,挥动鞭子,对赵家皇室骂骂咧咧,向外驱赶。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突然冲出人群往汴河本来。
她长发披肩,神情幽怨,一双眼睛饱蓄泪水,回头冲赵楷凄然一笑,纵身跳入了河中。
赵楷只感觉背后似有什么在拉扯,他挣脱不开,见她如枯蝶坠落,他大吼道:“朱琏,不要啊!”
他大口喘着气醒来,睁眼看到入目的明黄色,才定了定心神。
原来是一场梦啊!
他浑身汗湿,嗓子干哑,挣扎着坐起来,袁宝立刻碰了一杯热羹汤走了过来。
“官家,这汤加了太医的方子,是对症的,趁热喝了,许是能舒服点。”
赵楷口不生津,喉头处发紧,看到热气腾腾的汤水,食欲大起,一口气就喝光了。
放下碗,他捏着眉心道:“几时了?”
袁宝轻声细语,“禀官家,未时三刻了,这离宫宴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您再躺回吧?”
赵楷摆摆手,起身在殿内活动着手臂。
先前他在勤政殿累极,一定把官员们吓坏了。
从“六贼”手中收回来的田产屋契,金银财宝折合一下,竟高达五百万两之多。
五百万两啊!
当年太祖心疼燕云治于契丹之下,一直琢磨着攒个小金库,待攒足了五百万两,就把燕云赎回来。
没想到,一百年过去了,大宋历代皇帝,还没有哪个皇帝,能把自己的“储钱罐”攒够五百万两的。
赵楷扳着手指头一数,他可能大宋立国以来,小金库最多的皇帝了。
抛除支给李纲用于发给军民的赏赐,再加上对皇亲的年节礼,还有各路军马的赏钱……
那也还剩下两百万两。
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今夜来吃饭的,不能白吃。
只要喘气的,不慷慨地放点血出来,谁都别想从大内走出去!
想到这里,赵楷不禁低眉偷笑。
袁宝正弯腰收拾龙榻,回头看他脸色苍白,身子骨似乎比在郓王府时还要孱弱了,眼中蒙上一层郁色。
这官家是个能主事的,可是一旦忙起来,连自己身体都顾不上。
追根究底,身边到底是缺了个知心人儿。
他一个阉人,虽能拟女子几分阴柔,却全然在龙榻上使不上力,只能干着急。
嗨!
赵楷正琢磨着,晚宴上如何拿捏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臣子,全然不知道袁宝在动什么歪脑筋。
“袁宝,替朕更衣,先去趟皇城司,朕要瞧瞧子慕的伤势如何了!”
袁宝从榻上下来,为他梳发穿衣,不一会儿便出了福宁殿。
却不想,步辇还没到达左承天门,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就传了过来。
袁宝回望了赵楷一眼,见他歪头向前看去,便小声道:“官家,许是有谁在胡闹,小的先去看看?”
赵楷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