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桂纳示意小厮等下再应,自己拍了拍屁股上的浮尘,先一步回到了正堂,坐在椅中端盏,伸长了脖子往外瞅。
只听管家拔高声调,发出夸张的寒暄,“哎呀呀,是李家大少爷啊!
我家老爷他偶然风寒,正卧榻休息呢!”
朱桂纳闻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念急转,这李家大少爷李青云本心仪二女朱凤英。
当初皇室提婚时,李青云和朱凤英还难舍难分。
如今朱凤英眼看就要荣掌后宫,他这个时候不知避嫌,贸然登门是为哪般?
朱桂纳小心放下茶盏,起身猫着步子往屏风后面躲去。
就在这时,只听那李青云道:“那可真是巧了!
我托朋友从东北极寒之地带来了一味参药,正想亲手献给朱老爷。”
朱桂纳从屏风缝隙中往外瞧去,见那人参大如萝卜,根须极盛,一看便是参中极品。
他搔乱脑后的发尾,眼皮一垂,连连咳嗽几声,扶着门框道:“老吴,是谁在外吵闹?”
老吴蓦然一怔,李青云已大步迈上前去,恭敬道:“朱老爷,你贵体抱恙,还请进屋歇着,莫吹了风。
晚辈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朱桂纳面上故作茫然,心明如镜,李青云若非因着朱凤英,断然不会如此冒失。
他捂着胸口,急促地咳了一阵子,扭头向老吴吩咐道:“李家哥儿难得来一回,去把宫里赏的茶取来,老夫亲自给他为他煎茶!
快,李小哥儿里面请!”
老吴老成持重,把院中一众洒扫小厮都安排去了别处,自己也匆匆去了库房。
李青云见他掩门,轻叹道:“请恕晚辈直言,凤英如今处境甚是不妙!
昨日我收到她从宫中传来的信,上面泪痕斑斑,令人心疼。
那郓王登基后,凤英同时被封为皇后,这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据她所知,那册封是新皇亲自压下去的。”
屋里屋外都没了旁人,朱桂纳听完这番话,虽半信半疑,却再也装不下去了。
朱凤英在郓王府续弦为王妃这两年,与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藕断丝连,压根就没断干净。
他这个做老爹的,除了从旁敲打自己女儿,也没有上门敲打别人的道理。
没想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转眼间,就拖到了现在。
他复杂的目光在李青云的脸上停留须臾,踱着步子道:“依青云贤侄看,这新皇是何用意啊?”
李青云不假思索道:“金人南下围了太原,无非是求财宝女人。
听闻以往战事,灾情,甚至逢年过节朝廷向士卒百姓发赏赐,各司都向皇帝拆借银子应急。
那道君仓促间退位,郓王又毫无防备代替了东宫。
道君退居延福宫享清福去了,又岂肯拿出私银来为他铺路?”
朱桂纳细作思量,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可是他一时之间又不明白,这新皇没有小金库与女儿的皇后之位有何关系?
这时李青云向他走近了几步,小声嘀咕道:“王黼已被皇城司那帮察子关起来了!
经过我多番打听才晓得,那新皇拿他开刀,是看上了他丰厚的家产!
王黼是谁啊,那可是位极人臣的元宰!
除了蔡京和童贯,李邦彦,梁师成,当下在京师还有谁能与他的财富相比!
听说新皇亲自去看了他,出来时眼睛仿佛要杀人,那王黼八成是要活不了几天了!”
朱桂纳瞠目结合,脖子前伸,如一只老龟半晌没动。
这不能啊,朝廷就算再穷,也不可能苦了皇室。
新皇若要真有心充盈自己的小金库,梁师成王黼那等人精中的人精岂会看不出来。
目的是为了钱财不假,但他的目的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李青云见他似乎不以为然,便补充道:“凤英当初与我分别,我便发誓无论她今后在谁的身边,都尽全力护她。
她为了郓王,不惜对东宫下手,这份沈青若那赵楷不领情,我第一个不答应!”
朱桂纳闻言瞳孔皱缩,愠怒道:“青云,我警告你,凤英无论如何,都已进入皇帝后宫。
后位就算暂不可得,大可徐徐图之,你若是莽撞行事,毁了她,我朱家跟你没完!”
李青云见他老脸涨红,气得胡须一抖一翘,忙咧嘴笑道:“朱老爷言重了!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个法子,咱们借这个机会,以百官职位为引子,让那些找门路的人自动送钱来。
这些钱你可以留,也可补一点,悉数送到福宁殿去。
不管新皇用这些钱去做什么,只要朱家给予他无可替代的支持,保管他视凤英如珍如宝。”
他这话说得极其直白,可卖官鬻爵是大罪。
就算凤英因此做了皇后,岂不是同时也递了一个把柄在那些官员大族手里。
假若有一日,他们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大可以越过朱家,直奔坤宁殿自己说情去了。
赵氏皇家最忌讳外戚干预朝政,用这样的法子得到后位的朱凤英,以后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想到这里,朱桂纳缓缓摇头,满脸狐疑地望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