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媒吩咐了两句,他们便抱着郑花儿和王贺详进入屋内,将他们放在椅子前面。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王家人抱着的根本就不是尸体,而是纸人!
王贺详不是尸体,是纸人!!!
郑花儿直撅撅的站在原地,身体僵直,不能弯曲;
王贺详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浑身是纸,无法弯曲。
整个屋子里一下子阴暗下来,森然的寒气让所有人起了鸡皮疙瘩。
王贺详的母亲哭了起来,嘴里嘀嘀咕咕。
她的声音很小,很低,但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儿啊儿,别怨我,我和你爹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你弟弟要娶媳妇儿,这年头没房子没车,哪个肯跟他啊?你总不能看着你弟弟跟你一样打光棍吧。老王家可不能绝后……”
阴媒看了她一眼,冷声道:“闭嘴!”
王贺详的母亲不敢说话了,像一只害怕的鹌鹑。
郑花儿身上的裙子红红的,王贺详身上的长袍黑黑的,他们俩对立站着。
一具尸体和一个纸人,两个死物,相对而立,诡异莫名。
阴媒点起一根白色的蜡烛,一根红色的蜡烛,又从鸡圈里逮了一只公鸡。
公鸡不停扑棱着翅膀,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阴媒拿起菜刀,一刀将公鸡的头剁掉,然后举着汩汩冒血的公鸡尸体,在地上画了个圈儿,烧起纸来。
她口中念念有词。
她说:
“今日喜得一良缘,黄泉路上摆喜宴。
一张烧给老黄牛,双眼开光喝污水。
一张送给阴鬼差,可怜慈母心一片。
黄泉不遮姻缘桥,鬼门不挡嫁娶道。
血红铺盖做嫁衣,烦请仙人来落座!
仙人,请上位——————!”
阴媒音调骤然变高,红白蜡烛齐齐颤动,一阵阵阴风呼啦啦刮过,卷着地上叶子进了屋内。
她又说:“奥分机号轨供电和我欢节覅饿哦人加工棚卡日偶化馆普个……”
她还说:“桀骜防护棚孤儿安慰覅几是奇配日方敬他咳芳牛哦何理的……”
她的嘴里冒出好多好多汉字,每一个都能认识,连在一起却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定定的看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没有黑烟,没有鬼魂,只有不甘寂寞的风,和两个不是人的东西相对而立。
阴媒……难道是个骗子?
别说鬼了,连那最喜欢吃鸡的黄皮子,我都没看见。
我不由得冷笑起来。
合葬,说到底不过是活人为了寻求心里安慰,弄出来的,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种封建的、迷信的事情,就像一个顽疾,只要还有活人,就无从根治。
因着宫一语的父母,我对合葬这回事一直敬谢不敏。
就在这时,那穿着红裙子的新娘子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我瞳孔微缩,仔细看去。
郑花儿两只胳膊骤然抬了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阴媒登时吐出一口鲜血,惊恐的叫着:“尸变!尸变!”
王家人更是吓得转身就跑,出门时一把将房门关上。
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郑花儿和她父亲,还有一个面无表情的纸人。
纸人的眼睛红艳艳,直勾勾,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转了转。
郑花儿用青紫的胳膊一把扯下红盖头,露出已经出现尸斑的脸庞。
她的脸上满是干涸的鲜血,后脑处有一个巨大的窟窿,里面有数条尸虫啃噬着她的血肉,密密麻麻,不停颤动。
郑花儿的父亲先是一愣,随即开始骂骂咧咧:“你死了怎么了?你生是我的女儿,死了也是我的女儿。我让你嫁给谁你就得嫁给谁,你还敢不听我的?!”
郑花儿歪了歪头,眼珠子转了转,看向这个给她一生带来巨大苦难的男人。
郑花儿的父亲从怀中拿出一颗佛珠。
郑花儿后退两步,本能的察觉到危险。
郑花儿的父亲嘿嘿的笑着:“亏着大师早就猜到你会诈尸,提前给了我这个东西,我这就将你的魂魄彻底击碎,免得你再闹妖!”
一个父亲,面对自己孩子的惨状,不仅没有心生悲伤,反倒想将女儿送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郑花儿呆愣愣的看着佛珠,然后整个人跳起来,扑到她父亲的身上,两只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郑花儿的父亲拿着手里的佛珠,不停地喊着:“镇!镇!镇!”
毫无用处。
郑花儿的手收得更紧了。
他翻起白眼,眼看就要被郑花儿掐死了。
这时候,他终于想起他是郑花儿的父亲。
“花儿,都怨爹,都是爹的错……”
郑花儿的父亲赌了一辈子,蛮横霸道了一辈子,却在这一刻痛哭流涕,求郑花儿原谅。
他说自己是混账,不该吓唬郑花儿,他说他现在改好了,等拿到这两千块钱去翻了本,就再也不赌了。
郑花儿的动作轻了下来。
郑花儿的父亲又说,等翻了本,他就去外省找郑花儿的弟弟,带他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