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仿佛一天里老了十岁,眼睛里一点儿精神都没有,“大儿媳妇,你来说吧。”
苏氏左手紧握着右手,喉咙嘶哑,“相公,今日娇娇回到家里就趴在娘怀里哭。说她遇见一个夫人,就在邻县祈家庄那里。那个夫人快病死了,见了娇娇就说娇娇是她的女儿。她家的老嬷嬷给了娇娇这个耳坠儿。”
“结果,娘看了,就说娇娇,娇娇是这家人的女儿…呜呜,呜呜—娇娇,娇娇是我的女儿--”
“相公,娇娇,娇娇就是我们的女儿,谁都夺不走---呜呜—呜呜--”
赵大水一听这个,脑门子跟炸了一样,大嗓门吼起来,“娘,这个耳坠儿,你从哪里弄的?”
“我咋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个玩意儿?别不是您老人家从哪里捡来当宝贝藏起来吧?”
他的嗓门都直了。
赵大水人到中年,从当初那个穷苦的农夫变成一个总管一道农业的总管,见多识广,现在嗓音嘶哑,跟个困兽一般。
“娘,你快点儿扔了去。咱家不缺这玩意儿。您要是想要,我明儿去京城给您买来几百套……”
说着,就要抢那副耳坠儿,“娘,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快给儿子扔掉。”
赵老太太叹了口气,“大水,你想吵醒娇娇?”
“娇娇刚到咱们家的时候,她那个小手心里就攥着一颗耳坠儿,我怕被人看到,就藏在我这儿。现在,另一颗也出现了。还好巧不巧的,那老嬷嬷给了娇娇。你说说,这莫不是天意如此?要让娇娇认祖归宗?”
苏氏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娘,咱不说,谁知道?要不,咱们赶紧搬家,搬到京城那边去。赶紧找个人家把娇娇嫁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就安全了。”
赵老太太瞪她一眼,声音苍老,“说什么混账话?你以为我舍得?那个奶团子一眨眼这么大了。她自小聪明伶俐,我早就把她当我的亲生孙女来养。可是,听娇娇的话音,那个夫人也可怜得很,眼看着就要死了。大水,你说怎么办?娇娇可是你的女儿。”
赵大水一屁股坐下,挠头。
“照我说,咱们就不说。反正娇娇也不知道。娇娇是我老赵的女儿,这谁敢怀疑,我大耳刮子扇她。”
“你明儿叫二水他们两口子回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赵大水脖子一拧,“商量啥?这事儿我定,我是她爹。”
三人商量到后半夜也没个章法,只好睡了。
第二天,娇娇一睁眼,就看到苏氏和赵大水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自己,“爹,你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揪你的耳朵了。”
娇娇坐起来,和赵大水撒娇,“爹,你都多久没带着我去打猎了?你要是不陪我去,我就要常哥哥陪我进山……爹,你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
赵大水赶紧垂下眼帘,“你叫那小子干啥?打猎自然是爹陪你去。赶紧起床,吃饭后爹陪你进山玩。”
饭桌上,除了娇娇和常宴,其余三人都没心思吃饭,六只眼睛看着娇娇,仿佛珍宝一样。
娇娇看着他们,“爹,娘,奶奶,你们怎么不吃?吃呀!”
老太太嗯嗯了两声,伸手去拿馒头。可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馒头筐子。
常宴把馒头筐子放在老太太手下面,“奶奶?”
老太太回过神来,“哦,呵呵,常宴,吃饭,吃饭。”
赵大水给娇娇剥鸡蛋,娇娇嗔怪,“爹,我会剥鸡蛋。你给娘剥一个。我跟你说哟,那个祁峰可是个人渣呢。不管他娘子。爹,你还要不管我娘,我可不依你呢。”
赵大水听着娇娇甜丝丝的嗓音,看着她的脸蛋,心如刀绞。娇娇大了,她有权利知道她的身世。
可是他说不出口。
这是他放在心窝里养大的女儿,不舍得让她吃一丝苦。
假如让她知道了,她是被人扔了,被抛弃了……
这个中年汉子眼角一酸,赶紧起身走了。
苏氏一口也吃不下去,“娘,我,去厨房看看。”
娇娇靠在老太太身边,“奶奶,你看看我爹,他惹娘生气,你也不管管他?”
常宴跟着出去,看见赵大水缩在后院的柴火垛边,埋着头捶打脑袋。
他抬头看了看常宴,两人大眼瞪小眼。
赵大水看到常宴,心中又添忧愁。这常公子是刺史大人的儿子,人不仅生得俊俏,出身还高贵。这人看着对娇娇一副神情的样子,可是谁知道他背地里是啥样的人呢?
是告诉他呢还是不告诉他呢?
常大人宠爱娇娇,可是万一知道娇娇是抱来的,是被别人家抛弃的孩子,对娇娇的态度会不会改变?
还有兰爷子、丁爷子他们几个的态度会不会变化?
面对老虎都不会变色的大男人,现在皱得眉头,恨不得就地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