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擦把脸。”
“哦。”李元竹乖乖地爬下床,走到铜盆前,沾湿脸帕在脸和脖子上胡乱地擦了一把,将脸帕挂回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反省,“我的修行果然还不够,总是这么毛躁,一点儿天师的威严都没有。”
李连葵忽而想起刚遇到李元竹的时候。
那天,他在捉妖的回程途中路过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彼时整片大地都在闹瘟疫,这座小村子并没有因为地处偏远而被幸运之神眷顾。村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活得小心翼翼。
落叶随着风被卷上天又被摔在地,街上久久不见人走动,无比凄凉。
李连葵贴着墙走过一间破败不堪的房屋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房子的屋顶被掀翻了一大半,残垣破壁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有人居住。李连葵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把耳朵贴在墙上屏住呼吸。这一次他听得很清楚,墙内确确实实有人在低语。
“救……我。”是呼救声。
李连葵轻轻一推院门,破旧的大门应声而倒,他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黑漆漆的小动物,它还在动。李连葵用布条遮住口鼻,跑到近前才发现是一个骨瘦嶙峋的小孩子。浑身沾满泥土,分辨不出长相。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这一小坨,娃娃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嘴唇苍白干裂,应该是很多天没有进食进水。
李连葵掏出水袋,一滴接一滴地先抹在孩子的嘴唇上,等了好一会儿才大口喂水。大概是身体太过虚弱,孩子喝了几口竟然晕厥过去。李连葵连忙抱起奄奄一息的孩子着急忙慌地跑回大街,沿路大喊:“这是谁家的娃子?”
如今大家自身难保,没人愿意管闲事。他扯嗓子喊了半天,竟无一人回应。李连葵不甘心,又沿路往返重新招呼了一遍。终于有一家大概是被他喊烦了,隔着窗户告诉他,这孩子刚出现瘟症时,爹娘就收拾包袱跑了,平日里他们夫妻待这孩子也没有多好,经常拳打脚踢。只要他们不顺心,不论刮风下雨,孩子必定站在院子里受罚。
李连葵立在窗外百感交集,他满眼怜惜地望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说:“既然我今天恰好路过这里听到你的求救,又恰好你没爹没娘,说明是老天给你我安排的缘分,我总不能把你扔回去让你等死是不。”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拿出静神凝气的药丸塞到孩子舌头下,顺手拍掉衣服上的泥巴,又说:“只要你活下来,就当我李连葵的徒弟。从今往后,你跟着我姓,就叫李元竹。”
怀里的孩子像是听到李连葵的说话,低声地“唔”了一下。李连葵非常满意,哈哈大笑,抱着捡来的徒弟阔步离开了村庄。
回忆宛如七月的雨,总是来的猝不及防。李连葵心下一软,不忍苛求于他,安慰了几句就催李元竹灭掉烛火赶紧睡觉。
夜已深,四下静悄悄。李元竹躺在床上翻身的时候才想起怀里的罗盘忘记拿出来,差点被硌出内伤。他对着罗盘呵了两口气,仔细地擦拭干净,借着月光查看法器是否有缺损。看着罗盘,他冷不丁地联想起白天在师傅面前为自己说话的林梦旎。除了师傅和计秒,这是山下第一个替他着想的人,还是个姑娘。李元竹的心里美滋滋,比吃了十颗饴糖都要甜。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一下后怕如果没有及时打散妖气怎么办,一下猜测白府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最后把自己搞得满头大汗,燥热难耐。
这一出汗,他就更睡不着了。李元竹拄起一只胳膊,看了眼已经熟睡的李连葵,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下地走到门前。李元竹仔细地拔下门闩,悄无声息地把门拉开一条缝隙,侧身挤出去后反手带上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身手没得说。
夜里的凉风一吹,甚是舒服。李元竹借着月光闲庭信步,惬意非常,来了兴致顺势坐在莲花池边,仰着头欣赏起月光。看得入神,竟没有察觉身后的脚步声。待他注意到的时候,来人已经站到他的身侧。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么晚你还不睡,在这里吹夜风?”林梦旎歪着头,好奇地问。
“你不是也醒着!”李元竹转过头,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他用手掌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下,又忽然想起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赶紧说道:“屋里有点热,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林梦旎也不吭声,走到近前挨着李元竹坐下。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抬着头赏起月光,谁也没有讲话。李元竹在心里一边数着星星一边回忆自己在青山上的这些年,除了修行之外,他最大的快乐就是躺在竹林里观天。清晨观日出,晌午瞧日照,傍晚看晚霞,夜深人静赏星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说一直吵着山上无聊要下山玩耍,但当李元竹躺在竹林里与日月独处之时,他却感觉很享受。
孤独,却又很快乐,似乎自己正在和世界融为一体。
可是今天,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月亮,心里却像有蚂蚁在爬,刚被凉风吹散的温热重新回到身体里。
从白府看到的月亮与自己在青山上看到的月亮究竟有何不同?清冷孤寂的月光也能温暖人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