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远处的小城是个巴掌大点的地,但洛河月也不是什么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
他有空三天两头到处跑,他头一次到月三乡来,才发现这竟是个比沽洲跟还要穷困的地方。
人家倒是挺密集,赶紧赶慢,终于在夕阳最后几缕余晖落下之前敲开了一家农户的门,借口自己是外地旅客,想在此借宿几日。
那是一户老实巴交的老夫妇,见是个儒雅白净的书生,倒也毫不怀疑,热情地只收了他两文钱,便里里外外将空房给他打扫干净,腾了出来。
如此一番,很快便敲定先在此暂住三日,比计划中还要顺利些。
“甜水巷的路子不好走,如果从这里出发应该还需要七日左右。”他几番思考
,写下一封信,“甜水巷路途遥远,郡王府刺客追杀,我恐怕要晚十日之余到达此处……”
写完后,他把信笺绑在了信鸽的腿上。
普通农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然比不上县城中的销金窑,在这儿连根红烛都是奢侈的宝贝,轻易不舍得拿出来用。
所幸老夫妇家空置的那间房还算是不错的,虽然小了点,但白日里十分向阳,完全不会有阴森的感觉。
月亮快要完全升起的时候,老夫妇两个在县城富人家中做短工的儿子也回到家来,就住在隔壁房间,洛河月透过窗缝瞧见了,心又往下放了一点。
这间闲置的房间里本没有床,老妇人抱了床旧被褥,给他铺了个简陋的地铺,书生一
边努力酝酿睡意,一边胡乱发散思维。
这地方这般偏僻,也没有什么人来,应该是安全了的吧?
这农户一家三口都是极为老实安分的人,一辈子从未害过什么人,家中更是无物可贪,想来想去,都没有被郡王府盯上的理由。
但是……但是为什么那白发男子总是神出鬼没的?此事要不要告知王爷?
还是当面说吧……
洛河月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浊气。
他的爹娘在天之灵,定会保佑他顺遂平安。
不管是不是无用的自我催眠,总归从前不信这些的书生在此刻的的确确从这份坚信中获得许多安心与底气。
惴惴不安了许多天的心随着呼吸一点又一点平复
下来,意识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模糊。
比起云悦城的小巷子,农村的夜晚很静很静,无风无云,就连时间也似乎暂停了流动。
半梦半醒间,窗外似乎有细微的振翅声,而后又断断续续传来几声黑鸦的啼叫,不太清晰。
洛河月梦呓着翻了个身,睡眠沉入更深的地方。
他梦见自己十二岁那年,父母还健在。家中舍不得吃米,傍晚就围坐在饭桌前啃着粗面馒头,吃着吃着,夫妻俩就商量起了要卖掉家中仅剩的半块地,供他到县城更好的学塾读书之事。
这一朝成了秀才,科考之日遇见了寒王妃。
“你这般进入朝廷实在是可惜,屈才的差事我见不得,不若往后跟了我吧?”
“什
,什么?!”
“我说,往后入了寒王府,来日给你一份好职位,叫你飞黄腾达。”
“当……当真?!”
“我从不骗古代人。”
虽然不知道王妃嘴里的‘古代人’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欢喜不已。
读书是个烧钱的玩意,彼时他跟着隔壁罗旺村那老秀才开蒙了几年,饶是先生不收高价学费,可笔墨纸砚与书册哪一样不金贵奢侈?
想当初,家中为着供他读书,这几年过得那是一日比一日艰苦。
洛河月年幼归年幼,到底读过些圣贤书,还是要比其他同龄孩童要清明些的。
父母为他做的、说的,他都记在心里面,如今一听家中最后一点私产都要保不住,更是愧疚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