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就在窗外。
但更夫根本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更夫，而是一个面色发白的男子，他手里拿着他的陈旧锣鼓和锤子！
月光太亮，眼睛一时被刺地眯起，洛河月还没来得及睁眼，心中却已经一凉。
“你……你是谁？！”
而他也确确实实能感觉到，原本已经攀上自己后背的冷意在窗扇被推开的一瞬间快速退离开了。
他一面心有余悸地卸下一口气，一面抬头，打算叫更夫拉自己一把，有人在的情况下，那群杀手应该有所顾虑。
可是讨好的笑容还未完全挂起，就刹那间僵硬在脸上。
“啊啊啊啊——！”
这回真真是失了魂的喊叫，尾音都劈叉了去，洛河月整个人都摔回屋子里，伏在地上扭动着身子远离窗沿。
窗外的更夫手里哪里是什么锣鼓，明明是一把散发着白光的刀刃！
今夜满月，万里无云，在银白色的光中，持刀男子穿着破烂的粗布衣，其上还带有新鲜的泥土，静静地立在窗外，坚硬的曲起手上，勉勉强强挂住一面铜锣。
“找你找得好
辛苦啊，洛大人。”
洛河月能感受到此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没有半点生气，如附骨之疽，叫人浑身血液都凝滞成块。
“你……你想怎么样？”
“自然是按照主人的吩咐，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最后把你做成人彘！”那人说罢便丧心病狂的大笑起来。
洛河月本就不是个有魄力的，极度的恐慌之下把门一关死，魂都被吓跑出几里地去，剩下这具肉身只晓得无意义的惨叫，像条蛆虫一样狼狈地挪动。
门外的撞门声十分夸张，那人低语似夜里的鬼：“洛大人，出来看看月色啊，嗯？哈哈哈哈哈哈！”
一股腥膻味在在他裤裆扩散，片刻就在身下湿了片。
再往上，已经藏进黑暗中的脸更是眼泪鼻涕胡作一团，原先算是干净儒雅的书生形象荡然无存，头发尽散，喉咙中不断发出“嗬嗬”的抽泣声，沙哑难听。
说到底也只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无能书生，此刻也无心去关心那堆画轴。
屋子太小，洛河月爬到远离窗下的角落。
退无可退，摸
到厅中唯一的木柜，便将自己蜷进柜壁与墙壁的夹角，牢牢抱住自己，乱糟糟的脸埋进膝盖中，再不敢抬头。
抽泣声也渐渐止了下去。
倒不是因为洛河月终于冷静下来，而是他已经怕到神志不清，几近抓狂的地步了。
突然，他发现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
本就是村尾最偏僻的一处房子，此刻完全被世间所遗忘，那柜上安安稳稳摆着宴氏夫妇的灵牌，不曾受到任何惊扰。
不知何处飞来的黑鸦停在窗外，一声接一声地啼叫，在这样的夜晚中格外不详。
月色虽亮，却带了一种死气沉沉的冷白，通过半开的窗将屋子里照亮了两分，便可以看得那寒气竟是一团黑色的羽毛。
有意识般散开又聚起，咀嚼似的涌动三两下后，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个白发男子破门而入，手里提着一个人头。
“啊——！什，什么人？”洛河月整个人一惊。
他脚背上有一道浅伤，是方才被马扎绊倒时所划伤，这一通折腾下来，鲜少见天的白嫩皮肤上便留下了乱七八糟的
血迹。
“多年不见，郡王府的人还是这么无用，装神弄鬼，丢人现眼！”品味片刻后，白发面具男子不满地啧了一声，“劣等！”
他的声音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发出沙哑程度，倒像是将无数冤魂凄厉的呐喊重叠在一起，再打碎重新组合成一句话。
也亏得洛河月已经陷入了半昏迷，根本听不进耳，若是清醒，也该受不住其中的怨气，当场魂飞魄散。
哐当——！
锣鼓掉在地上，被白发面具男子摘了头颅的尸体方才被风吹倒再地，他手上的锣鼓自然而然的掉地上了。
男子动了动，虽看不见五官，但依身形来看，依旧英姿蓬勃。
他手一挥，满屋子乱窜的黑色羽毛便不再下落，停滞了一瞬，而后疯一样地往黑影身上收拢，刮起的气流带得窗扇“砰”地合上，屋内又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纯黑。
如此醇厚的内力……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连同男尸与黑鸦在内，所有活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缓缓取下面具，露出一张面色惨白的容貌。
但……不可否认，
实在貌美，甚至像极了寒王楚玄玉？！
洛河月震惊的盯着他的脸，好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
周遭景色分明没有一丝变化，却明显回归了生气，不似方才那般冰冷了。
“不，你是……寒王？不对，你不可能是寒王！”他两只手抱着自己的头疑惑。
突然男子冷笑着上前一步，一只完全冰冷的手拽着他的头发抬起脸来，空洞无神的瞳孔里倒影这洛河月的模样。
方才流了一脸的鼻涕眼泪口水已经蹭掉的蹭掉，风干的风干，留下乱七八糟的痕迹，好在到底没将他的五官掩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