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为何要刻意的说那番话。”厉锋乖乖的躺回去,疑惑的问道:“明明您也放不下季师,把他留在身边不好吗?”
“留在身边做什么?”十七提起水壶为他倒了杯水,好笑的道:“再好的朋友,也没有把人家扣在身边不让走的道理。”
他插上洗干净的芦苇管,正准备把杯子递过去,便听见青年平静温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可季师并不想只做您的朋友,如果您愿意,他定然会留在京城,一直陪在您身边。”
十七的手顿在半空,他望着不慎洒落在手上的水珠,轻轻扯起了唇角:
“没成想连你都看出了他的心思。”
“不过,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他将水杯递过去,体贴的把芦苇管抵上苍白的唇瓣,神情却有些恍惚:
“以老季的性子,往后见了朕的所作所为,我们迟早会闹翻。”
那人对于从小长大的龙隐卫的思想都极为厌恶,反感至极,又怎么可能对于自己往后的作为,视而不见。
“与其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他淡淡的笑了起来,眼中划过怅惘:“倒不如将时光停在现在,朕在他心里,或许还是那个楚十七。”
“陛下说我不了解季师。”
厉锋接过水杯,长臂一展便放回了床边案几之上,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复杂难懂:
“可我知道,无论陛下如何,只要不决然相对,他永远也不可能放下您。”
“是吗?”十七不在意的笑了笑,对他这番判断不置可否:“可惜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
他实在不相信,以厉锋比常人更低的情商,会比自己更能看懂人心。
所谓爱情,不过是起始于容貌,沉溺于性格,刻骨铭心于相处劫难,终结于疲倦,两看相厌罢了,哪里又有什么例外呢?
厉锋看出他不信,只幽然的低垂眼眸,遮掩了目中波澜。
陛下,您素来能掌人心,可是,您从来没有爱上过一个人啊……
十七见他沉默,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便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朕已经有法子得到蓝碣草,过上一阵子,你就能起身了。”
“劳陛下费心了。”
厉锋轻咳一声,感激的望着床边青年,目中宛如承载星河:
“都是厉锋自己不小心,不仅不能为陛下分忧,还要麻烦陛下费心劳神,为我筹谋解毒之事。”
“说什么劳烦,你若不是得朕的命令,追到了边关,又怎么会遭到陆厚德的暗算。”
十七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低声自语:“只是,朕有些不明白,如果陆厚德有意杀你,为什么不用致命的剧毒?”
“若是无意杀你,又为什么不惜废了黑羽军中的棋子?”
“那几人若回京,多数会成为朕的近卫,只要隐藏的好,哪日直接杀了朕都十分简单,明明是上好的底牌,可他却就这么用了出去,并且没收到什么太好的效果。”
“这有些不太像陆厚德的风格。”他不禁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难道朕猜错了,这次动手的不是他?”
“陛下没有猜错。”
低沉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十七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侧脸看过去:“……阿苦?”
门口的人一身灰衣,背光而立,身材削瘦,一如往常的不起眼。
可又有哪里不同?
直至那人影走近,对上那双清澈却木然的双眼,十七才有些恍然,阿苦今天,居然抬起了头,直起了背。
原来这个一直灰扑扑的人,也不过才二十许岁的模样,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中年人。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再跟着季修,而是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还与往常不太相同,只是有些迟疑的问:
“阿苦,你认识陆厚德?”
听那话的意思,倒像是不仅仅认识,而是十分了解的模样。
“认识?”
容貌清秀的灰衣人嘲讽的笑了一声,素来麻木的眼中掀起波澜,说不清是恨还是什么,只那本就嘶哑的声音,更添凄厉:
“不仅认识,这天下大约没几个人,比我与他更亲近了!”
“那是,我曾经最崇慕的父亲!”
“也是,亲手杀了我的人!”
……
夜色已深,紫微殿中却还亮着灯火。
自从仁平帝夺回权利,紫微殿的灯火一直都是燃到三更过后,垂拱殿仿佛成了个摆设。
宫内宫外虽然欣喜于皇帝的勤政,却也难免担心起对方的身体来。
十七一如往常的坐在御案之后,却难得没有伏案处理政务,而是望着不远处精美绝伦的灯台,怔怔的出神。
与陆厚德敌对这么久,他今天才算是弄明白,对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做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
陆家清贵,认真算起来,比起将将百余年的良朝,陆家反而更加久远,是标准的世家贵族。
所谓世家嘛,大家都清楚,大多家规森严,一行一坐都有其规矩。
而陆家,是世家中规矩最森严的一个。
所以良朝建立百年,无数世家颓败垮台,唯有陆家,虽然人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