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万俟冽也从种种条件对标到了自己身上，目光不由闪了闪，忽而叹了一声。
“看了陛下留下的关于水利方面的批注，始知在下学识浅薄，真乃井底之蛙，不可语海啊！”
他神情复杂的喃喃自语：“这样的陛下，怎么会写出那种信给祖父呢？难道真如他所说，是陆厚德刻意陷害？”
如果能够光明正大的获得禅位，自然更有利于自己的名声。
更何况，如今龙隐卫已经倒戈，形势不由他控制，按照原本的计划暗杀小皇帝，风险太大了。
当然，放弃暗杀计划的前提是，禅位人选必须是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见到张副将等人满意的神色，他心中便有了数，暗自思索着，得再试探一下小皇帝那边的想法才是。
试探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万俟冽从文渊阁回院落不久，便有士兵来报，言是陛下有请。
这个关键时刻，小皇帝会召自己这么个素无交情的人去，只怕是和禅位有关。
……
垂拱殿，侧殿。
十七神情平和的提起小炭炉上架着的茶壶，为对面之人倒了一杯色泽澄亮的茶水。
“万俟守备，请。”
清淡的茶香涌入鼻端，万俟冽捏着茶杯，却不入口，推己及人，他也怕小皇帝和自己来阴的。
“陛下此番相召，不知是有何事吩咐？”
他一副疑惑的模样，轻声道：“末将还得去寻那真正害死祖父的仇人算账，之后更需尽快回防边关，实在耽误不得。”
“守备再忙，听朕说上几句话的时间总是有的。”
十七举杯啜饮，茶水刚入口，他便顿了顿，不着痕迹的放下茶杯，淡淡的道：
“还是守备对朕不满，所以才懒怠听朕废话？”
“陛下言重了。”万俟冽顺势放下杯子，神情平静的道：“您是君，末将是臣。”
“素来只有君对臣不满，哪里有臣子敢对上不敬的。”
十七不由笑了一下，挑眉问道：“守备竟也知道不敬二字？”
“举起反旗打进京城、占领皇宫、当众审判帝王……”
他细数了一番对方的事迹，好笑的问：“守备便是这么尊敬朕的？”
万俟冽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忧虑起来。
难道自己猜错了，小皇帝并不是有意禅位给自己，而是喊自己来算账的？
“不过……”
觑着他微不可见的忐忑，十七大喘气的来了个转折：“不过守备都是为了替老将军报仇，事亲至孝，原是情理之中。”
他笑意清浅，恍若浮萍无根，飘忽不定：“朕欠老将军许多，不如便用皇位来偿还吧。”
“万俟守备，你想当皇帝吗？”
万俟冽被他直白的问话问得一愣，本能的维持了自己的伪装：“末将从来无心于此，来京只为报仇。”
“那就是不愿意了？”十七浅浅的蹙着眉，有些为难：“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强求。”
“还是去找一找皇室旁系，看有没有能扶得起的子弟……”
万俟冽哪里想到自己刚推了一下，对方居然就真的不再考虑自己继位之事？
他焦灼的呆坐着，想要反口，却又不知道怎么圆回来。
见他坐立不安的忧虑模样，十七不再故意吊着他，叹了口气道：
“还是不成，皇室旁系没几个成器的，血脉又实在远了些，竟不如选个外人。”
“可惜万俟凛需要坐镇边关，不然传位给他也不错。”
他诚恳的看向万俟冽，真挚的道：“万俟守备，你真的不想当皇帝吗？”
“这……”
万俟冽哪里敢再推拒，可他也怕小皇帝的禅位会是什么陷阱。
在他看来，这至高无上的皇权，哪里会有人当成烫手山芋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扔给别人？
联系自己之前的作为，还有小皇帝审判时的表现，他难免怀疑这是一出针对自己的计谋。
既然不好回答问题，他便顺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陛下当真放的下皇权？还要传位给我？一个之前还想要杀您的人？”
十七温和的望着他，眼中柔和诚挚的神情一览无余：“皇权于朕来说，只是负担罢了，朕这几年来实在是不堪重负，无力支撑这摇摇欲坠的良朝了。”
“至于守备之前想要杀朕之事，全是因老将军之死而起。”
他平静的道：“但朕一直没有说谎，那封信，确实不是朕送去的。”
“朕之前是托人送了信给老将军，且随信附上了玉佩，内容却是告诫将军，有人想要害他。”
“并告知老将军，若事有不协，不必顾忌朕，直接举起反旗打进京城。”
说着，他看了万俟冽一眼，笑道：“就像守备做的这样。”
万俟冽顿时便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十七，失声问道：“当真？！”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在乎皇位？
还亲笔写信让人反叛自己？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