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做鬼宴,那一应都该与正常宴客不同。
首先,米饭应为夹生,拌上香灰。
考虑到这场鬼宴的因果,蒸饭之水用那支云腿熬制。
在盛饭时,分别盛两碗米饭压实。
再将两碗夹生米饭碗口相对,扣在一块。
按紧后,小心取掉上面的瓷碗。
如此便可得到一碗小山似的夹生白饭。
接着便做宴席上的三样。
宝塔白肉,云腿水煮出来的猪肉,不作任何调味。
快刀薄切,底下垫生豆芽,再以肉片围成宝塔形。
无头鱼也简单,清蒸鱼取掉头取掉大骨。
最麻烦的反而是那一方豆腐。
现泡的豆腐,先磨出浆水制豆腐。
再将这豆腐捏碎了,和着云腿茸同香灰拌匀,整形蒸制成豆腐。
……
以上工序十分麻烦,幸有原家人帮助。
烧火的,打荷的……
赵鲤练手无数次,才勉强做出了一桌子鬼宴。
其间绢娘担心赵鲤挨饿,从莫家提了些点心来。
赵鲤本顾虑她胆小,叫她呆在莫家。
但听闻赵鲤要做鬼宴,宴请山中饿诡,绢娘便担心得不肯离开,定要留下帮忙。
林道人也很担心。
“赵千户,当真不需要原家人帮助?”
须知,既设鬼宴,以厨子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
便不止是单纯的放焰口布施。
而需要面对更加复杂的情况——厨
子得满足宾客于口腹之欲。
对赵鲤一巴掌吓哭诡物的实力,林道人十分认同。
但对她的厨艺却是很担心。
一个下午,林道人算是看明白了。
这位赵千户于厨艺一道,很有慧根。
但赵鲤究竟能不能以厨子的身份应付这场鬼宴?
林道人比较没信心。
想劝赵鲤留几个原家人做帮工。
赵鲤知他担心,随意摆了摆手,自信满满道:“放心,便遇恶客,我也有办法!”
林道人再一看旁边的绢娘。
这姑娘似乎十分害怕,却义气得不肯离开。
见绢娘哆嗦模样,林道人颇觉感动。
也主动留下帮忙。
赵鲤本也没打算放过他,听他主动,倒是高兴。
“那劳烦先生,去布置引魂的阴路。”
既要宴客,便正规一些,摆一条迎宾道。
也免得那些饿诡在黄山村中四处乱走,惊吓到人。
林道人领命便去。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
往常村中各家做饭,妇人呼喊在外玩耍的孩童归家,本该是黄山村中最热闹的时候。
但今日整个村子却是安静得叫人发毛。
家家都提前过了寒食节,并不生火做饭。
藏在香灰圈后,不敢作声。
林道人沿着村南口洒下香灰。
每隔两步,在地面插上一根旧筷子。
绢娘手指翻飞,在筷子之间绑上红色丝线。
两人一
路走一路布下香灰道。
林道人数次抬眼看绢娘。
想不明白,这姑娘手里那仿佛无穷无尽的红丝线是哪来的!
绢娘将一块红菜头放进嘴里咀嚼,见林道人看来,双唇间都是红色汁液的她腼腆一笑。
林道人纵心中百般疑惑,这场景也不好多看或是询问。
两人协作着,很快就在村南到原家之间布下了一条香灰道。
等他们布好,天色已晚。
黄山村的南山上空,无数乌鸦盘踞在林子上空,发出渗人的啼叫。
气氛极压抑,两人疾步回了原家。
原家门上,悬挂着一盏黯淡的灯。
光线有一种异常的浑浊感。
进了门去,便见原家前院放置着一张方桌。
桌上照着那副鬼宴图,摆上了菜和供奉的白饭。
方桌后,有一临时搭建的灶台。
赵鲤立在土灶后。
升腾起的烟雾,让她眉眼有些模糊。
赵鲤抬眼看来,沉声道:“准备宴客了!”
话音一落,天边最后一缕余晖消失。
天空霎时间暗下,南边山林中乌鸦扑腾翅膀,漫天乱飞。
连接黄山村南与原家的香灰道上腾起一阵凉风。
接着插在香灰道上的旧筷子,忽然极细微的歪了一下。
连接筷子之间的红色丝线,压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弧度缓缓顺着香灰道的方向移动。
香灰道两侧凉风阵阵
。
卷着地上尘泥的凉风,像是一层灰雾笼罩。
在路中,那条香灰形成的小道,香灰却是纹丝不动。
黄山村中,有好事之人偷偷在窗后观看。
只见得灰风之中,有一双枯瘦的脚,虚虚悬在红线上两寸。
这脚惨白,像是糊墙的白垩灰。
下边的红线却是在灰风之中红得亮眼。
一惨白,一殷红。
在灰蒙蒙的底色下,撞出叫人头皮发炸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