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你也背叛我。”
孙农的腰弯了下去,他枯瘦的双掌捂住脸。
一些血泪似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溢出。
夜枭一般的哭声,从他口中传出:“阿元,我的儿啊……”
孙农唤着孙元的名字。
他被阿白咬中的地方,巨大的斑块蔓延开来。
阿白蛇毒猛烈,接触处如王水一般,能将皮肉骨骼悉数溶解。
相比起绢娘的毒,阿白的毒具有更加的猛烈的传播性。
孙农哭诉之时,毒斑扩散开来。
他的脖子肉眼可见的瘪塌,一个巨大的空洞,从内向外腐蚀而出。
这些空洞,让孙农像是生了枯叶病的烂树。
配合绝望的哭声,实在凄惨无比。
“阿元,阿元。”
孙农哭着,向前伸出一只手。
从前父子两并肩行走时,他就会这样,向义子伸出一只手。
让义子孙元搀扶着他走。
孙元眼中闪过一丝悲戚,他依旧挡在赵鲤面前。
孙农的手臂伸在半空许久,最终没有得到回应的他,缓缓垂下手臂。
随后,猛然挥出。
只是他挥出的手臂,在半空中便被绢娘的蛛丝和孙元的刀拦截住。
几缕斩断的根须,缓缓掉落在地。
“阿元,长大了。”孙农收起哭声。
他一大半的脖颈被阿
白的毒腐蚀,颈骨已经无力支撑。
放下捂脸的手,头便朝着侧边一坠。
只有一层皮连着的脑袋,还盯着这边。
他失望地看着孙农:“长大了,不好骗了。”
孙元一直死死盯着他。
立场不同时,人的行为方式不同。
此前孙元一直全心全意信任着他的义父和兄弟。
但经武成之事,孙元已然明白,世界在变化,他被抛在了原地。
现在,剥离了笼罩在义父孙农身上的信任光环。
孙元悲凉地发现,自己的义父果然已经不在。
现在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满嘴谎言,极力欺骗的异常之物。
见孙元不上当,无法拉拢,孙农终于不再伪装。
他耷拉着的脖子,恶狠狠看向赵鲤这边。
正欲上前一步,却发现,即便是自己这拥有极强再生能力的身躯,也因那条白蛇的毒液有些无力。
恐怖的腥臭斑块,在孙农浑身上下蔓延肆虐。
他终于有些慌神,看向被绢娘扶起的赵鲤。
沈小花和有些萎靡的阿白,立在赵鲤身侧。
面对满目红色菌丝,两个小动物吓得不行。
“你们都留在我身边五步范围之内。”赵鲤背部靠着绢娘,吐了口中的血,对着他们喊道。
多子鬼母散发的异常生命力,似乎
对启了灵智的对象无效。
但这些红色菌丝不是。
这种菌丝绝非善类,不可轻触。
听了赵鲤话,孙元留意了一下脚边。
一种没见过的菌丝,正迅速蔓延。
只以赵鲤为中心五步范围之类的地面,还保留着正常的泥土植被。
孙元持刀,谨慎地朝赵鲤靠拢半步。
“阿鲤,你没事吧?”
绢娘上下检查赵鲤伤势,试着用蛛丝将赵鲤背到背上。
赵鲤却先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宫战放火烧山了吗?”
得了肯定的答复,赵鲤才松了口气。
一问一答的功夫,孙农身上腐蚀痕迹越发的明显。
他踉踉跄跄,几乎站不住。
下半身大量的根须,发黑脱落。
“阿元——”
这一次,孙农求助得倒是情真意切得多。
“救救我。”
求救无果后,孙农踉跄数步,朝着后方红色菌毯跌去。
生得及膝高的红色菌毯,接住了被腐蚀得七七八八的他。
这些菌丝,将他包裹如同襁褓。
孙农眨了一下石头珠子似的眼睛,久违地在包裹着他的菌毯上,感受到了暖意。
“母亲——”
他呢喃着,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虔诚。
“母亲。”
他又喊了一声,几乎舒服得快要闭上眼睛。
这时,
异变突生。
本温柔包裹着他的红色菌毯,狂暴地将他向后方祭台扯去。
孙农原本被白蛇毒液腐蚀得朽烂的身体,在这巨力之下拆分作了几大块。
只有一层皮连着的脑袋,从脖颈上掉落。
砸在地上滚了两圈后,还保留着意识的脑袋愣了一下,脑中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
方才还全心全意信赖的对象,眨眼间加害于他。
孙农突然有些明白,那些被带到他面前的不全幼童们,为何哭喊。
他自嘲想要笑出声,却只余下一个脑袋。
红色菌毯再次翻卷,将孙农的头颅拖走时,孙农的眼睛紧紧盯着孙元。
嘴巴开合数下,谁也不知他最后说了什么。
骤然狂暴的菌丝,让整个山谷裂缝像是一口沸腾的牛油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