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崖县全县有头有脸的人,都将视线转移向了驿馆。
驿馆驿丞整理衣衫,站在街口相迎。
远远地看见净街仪仗走来,最前面一个差役不停敲着一只铜锣,提醒行人避让。
在这差役之后,是一队锦衣缇骑的骑士。
高头大马,身上绣衣鱼服在中午的阳光中流淌着光芒。
驿丞大致一扫来的人员,顿时心中叫苦。
清崖县算是富庶,却不是什么交通要隘,往来的都是些持公文小吏,这里的馆驿常年无人关注。
每年朝廷会下拨馆驿维护资金和公用钱。
但这笔资金,流程走完,拨付到各个地方馆驿手里的,已经所剩不多。
以清崖县为例。
上头拨付下来的维护银,七成卡在了县衙之中。
最后会变成县太爷的笔墨纸张钱,火耗钱。
清崖县的馆驿,主体建筑年久失修。
今年雨季垮塌了两间,其余的也不太好,漏雨漏风,房中床铺都缺胳膊少腿。
现在一次性来的队伍,目测根本住不下。
总不能叫这些京城来的大老爷们,住在漏风的瓦舍里。
驿丞顿觉得棘手,额头上冒出一层汗水。
就在这时,那只缇骑队伍中一个面相消瘦精悍,只是看着脸色不大好的年轻人走马而出,行到驿丞面前。
“敢问可是本地驿丞?”郑连问道,“可准备好了?”
县丞讷讷半天,只得点头。
那年轻人立刻道:“可,我等先行检查布置警戒。”
说完,他点了几个人,鱼贯进入驿馆。
远远地看着驿馆破烂的大门,清崖县的雷百户有些不安,急忙下马再次走到沈晏的轿子边。
“沈大人,这处驿馆破败不堪,实在不是好住处。”
雷百户是京中调任地方的老资历,便想劝着沈晏去清崖百户所。
毕竟是自己的地盘,到底安全些。
沈晏却拒绝了,在轿中观察这座馆驿,眉头紧皱。
每个人看东西立场不一样。
赵鲤看清崖县,看的是吃的玩的,看的是人文风物。
沈晏却是在轿中暗自观察码头货运、城镇建筑,乃至于地面维护等。
只目前所见,就让他大动肝火。
整个清崖县,都像是眼前这个馆驿一般,年久失修。
照着当地经济,道路码头等,本不该如此破败。
现在人多发作不得,但其中责任,还需细细清算。
沈晏默默地在轿子里算账。
那边郑连已带人排查了驿馆。
沈晏在一众官员乡绅的注视下,走入驿馆大堂。
赵鲤跟在后边,仔细回想今日在街市上看见了什么新鲜吃食,想着待会叫郑连去给她跑腿。
只是她还没有进大堂,就沈晏发作的声音。
“朝廷每年向下拨付维护银,维护官道、馆驿。”
“这清崖县道路四处都是粪秽垃圾,馆驿竟也破败至此,王知县到任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
清崖县乡绅在驿馆之外,沈晏不再压抑,坐在上首,一只茶杯摔到了王钰的脚下。
王钰被他这一发作吓了一跳,随后面上露出羞恼之色:“沈大人,本官到任至今,兢兢业业清清白白,这,这县城道路……”
他忽的支吾起来。
倒不是王县令记起了那些银钱是怎么化成炭火费进入他腰包的。
而是他根本想不起来这笔银子的来龙去脉。
他记不起来没关系,有人记得。
驿丞本着要死大人死的原则,扑通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诉苦道:“沈大人明鉴,这驿馆修葺银每年只能支领二成不到。”
“今年驿馆被雨水冲塌房子,还伤了仆役,下官去县衙支领,县衙确实三推四阻,至今款项未曾到位。”
驿丞机敏,说的也是实话,只是其中将自己贪墨菜钱之类的问题隐没了。
听了驿丞的话,沈晏眯了眯眼睛,下令道:“鲁建兴,持诏令去查,查到底!”
“是。”鲁建兴领命而出。
雷严见状,眼里透露出明显的幸灾乐祸。
只王钰气得嘴唇哆嗦:“沈大人来我清崖县,莫不是就为此事?那下官倒是荣幸得很。”
他也不辩解,就那样背脊挺直,好似谁在构陷他。
赵鲤站在门边险些笑出声。
这大景官吏都有些不要脸成分在里面。
她在那笑,便被沈晏注意到。
沈晏余光看见她,面上怒容就是一顿。
想到她爱吃爱玩的性子,不必留在这等他处理这些琐碎事务。
他轻咳一声道:“赵千户,楼船上那案件就交由你负责。”
想了想,陌生的地方这样放赵鲤出去玩,到底不放心。
沈晏的视线转向一旁幸灾乐祸得正起劲的雷严。
“雷百户,清崖县事务你熟悉,就由你从旁辅佐。”
雷严听了一愣之后,又是一喜。
和王钰那种消息闭塞的蠢货不同,雷严有靖宁卫的内部消息渠道。
第一眼他就认出赵鲤,应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