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茶馆之中,说书人用纸镇一拍面前书案,摇头叹息。
“从那日宫门之事后,整个盛京风声鹤唳,承恩公府这煊赫人家竟是一朝倾覆。”
“承恩公府小公爷王元庆,被判处腰斩,秋后执行。”
“可怜承恩公府老公爷,忠烈之后,竟连最后一丝血脉也保不住。“
”可怜承恩公府老太君,一把年纪竟被发卖教坊,实是荒谬至极。“
说书人再次感慨叹息。
不料抬头一看,满堂之人都沉默的看着他。
这茶馆并不高档,只是开在码头边,供码头力工午间歇脚,两个铜子就能喝上一碗凉白开并听上一段书。
往常都是热热闹闹,叫好声一片,今日下边却是安静得很。
连没有坐处挤在门外的,一身短打扮的力工也都盯着他看。
说书先生顿时慌了神。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茶馆说书,要搞黄色,要么说些耸动的趣闻。
平日里,听见承恩公府这样的惨事,听见权阉一党又迫害忠良,下边反应是最热烈的。
待到将人情绪煽动起来后,在突然拦腰一停。
下边的听众想继续听,赏钱自然也不少。
今日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竟是这样诡异的反应?
说书先生捋了捋两缕老鼠须,想说些什么话时,一只被脚汗腌入味的布鞋朝他丢来。
“你爷爷的,老子打死你们这些颠倒黑白的杂碎。”
扔鞋的一个黑瘦汉子,个子不高不壮,却是脾气极暴,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到了说书的台子上。
沙包大的拳头,直直印在说书先生的眼窝上:“王元庆那凶徒恶少,到了你们这些人嘴里,竟是忠臣之后?”
“那助纣为虐的老虔婆,竟也值得可怜了?”
说书先生还没反应过来,眼眶一疼,脑子都迷糊了起来。
打人的,是一个码头扛货的力士。
说巧不巧,他家邻舍就有被王元庆祸害过的人,巡夜司还曾一个长得漂亮讨喜没架子的千户大官,来请他做过证。
没多久,邻人的冤屈就得以洗清。
他们本以为王元庆背靠承恩公府,冤屈再难有昭雪之日。
不料,不但恶首王元庆,连带着一票尸位素餐的无能狗官都一应落马。
邻人知道此事,瘸着腿在巷子口放了两餅爆竹庆祝。
就是这样的大好事,在这些摇唇鼓舌的说书人嘴里,竟成了冤屈?
这黑瘦汉子越想越气,捡了先前掷上来的鞋。
一手拽住说书先生的衣襟,一手捏着鞋子。
啪啪啪。
用鞋底子去抽说书先生的嘴。
他常年在码头干活,身量不高,但力气极大。
抽了两下,说书先生就满嘴腥咸,吐出两粒大牙。
满堂都是看戏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他挨打。
“好汉,好汉停手。”他含含糊糊的抽空求饶,“您听我说。”
黑瘦汉子闻言,甩甩鞋子,暂时罢手。
“好汉必是被阉党谣言所惑。”说书先生话音刚落,嘴上又被抽了一鞋底。
“你爷爷我亲身经历,那恶少王元庆恶贯满盈活该去死,又怎么被谣言所惑了?”
“你们这些胡言乱语之人,才该挨打。”
“无论是谁,能给咱百姓沉冤昭雪出口恶气,就是好人,就是好事!大家说对不对?”
这黑瘦汉子转头,问下边的人。
这个问题,放在文人聚集的高档茶室,或是书院问出,必然会得到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对!
清流读书人与狗阉党、朝廷鹰犬势不两立。
但现在这问题,是在码头脚店茶馆问。
这些身上掏不出几文钱,也没念过书的人会回答——对!
这事,干得太快人心。
平常看见靖宁卫出缇骑抓人,叫人害怕,现在却只让人觉得痛快。
一时间堂下纷纷传出叫好声。
说书先生一手捂着嘴,眼看揪着他的黑手汉子又要扇他。
顿时着急闪躲。
他忽然看见两个个穿着五城兵马司差役服的公人,正笑嘻嘻的站在门边看热闹,急忙求助:“打人啦!打人啦!”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时冲动打人的黑瘦汉子顿时一慌,眼睛一扫就准备跑路。
却见那两个公人视线斜斜向上看,吹着口哨转身就走,嘴里还道:“今天天气真好。”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风太大,没听清。”
开玩笑,他们新任大头目张大人,就是阉党一脉。
王元庆一案,也是五城兵马司协查。
他们抓什么人?辛苦什么劲?
那哪叫打人,分明是说书先生用脸去撞人家鞋底碰瓷。
两个公人出现时,茶馆中出声叫好的人都是一静。
等看他们唱着双簧扭头走,茶馆中便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黑瘦汉子也是一喜,总觉得自己被差役撑腰了,气势也更壮几分。
扬手欲打。
那说书先生再也撑不下去,抱